三月初，帝都还没有真正进入春天，寒意料峭，朔风凛冽。
上午，别墅二楼的书房，阮素华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红木桌前等待的女仆。
“抱歉，佳佳，你刚刚在说什么？”她没太注意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小姐，安保部的人打电话过来，说那位苏二少今天又来了，车停在门外一直不走，那边问您应该怎么处理。”
“不用理会。”阮素华看了眼手机上苏嘉年不停发过来的信息，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苏嘉年自从那天离开别墅，这些天又陆陆续续来过几次，每次都拐弯抹角地试探当天那个少女是谁，问能不能介绍他们认识，还说着些诸如挚爱，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话。
“人在冬天确实会闲一点。”
她看向女仆，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今年苏家在西伯利亚投资的矿厂经营不善，生产业绩一跌再跌，苏嘉年身为苏家的一份子，理所应当主动请缨，既然他自惭形秽，我就帮他和苏伯伯说说。”
“送他去西伯利亚挖煤。”
“让婉秋先初拟一份合作意向书发过去吧，等人到了西伯利亚，我再去苏家登门拜访。”
“好的，小姐。”女仆双手交叠于身前，退出房间。
书房恢复安静，阮素华遥遥看向别墅外苏嘉年的方向，嗤笑一声，将精致的书签夹在书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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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去外面看雪，郁逐哪怕裹得一身严严实实，还有女仆一路小心挡着风雪，回去后的当晚，还是发起了高烧。
张京良当晚脸色沉得吓人，甚至向阮素华提议将人接到他家里方便照顾，但眼看她脸色沉得比自己更吓人，张京良还是及时打住，换了个话题，说起郁逐视力恢复的事。
他之前检查出的那些问题依旧是老样子，但眼睛恢复的情况却比预料中好一些，之后只要不出差错，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大致恢复如常。
听此，阮素华没有再和他追究刚刚的提议。
而张京良也得到了他在天星别墅所能得到的最高待遇————
作为夜宵，
阮素华亲手给他削了一个苹果。
之后，郁逐整整睡了三天，即使几天前醒了，也一直还是昏昏沉沉的，往往阮素华只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让他继续休息。
所以除了处理公司事务，和应付时不时上门寻找‘挚爱’的苏嘉年外，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郁逐床边，真切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静寂中等待那一刻。
当他能看见，第一眼看见自己时，心里会想些什么？
他会喜欢这里吗？
会以为自己和她们一样吗？
她该怎么做，才能……
阮素华想了很多，唯独不敢想象解下绷带后，那双眼里亮起的光芒，会在自己心底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人类的想象力贫瘠而匮乏，即使穷尽所想，也构不成那一刻万分之一的他。
时间向前流逝。
别墅里有条不紊地添置各式新的服饰，家具，乐器，景栽，原本闲置的其余七间房也都换了新的装修风格，相较于之前冷硬的线条风，更多了些生活的人间气。
憧憬，期待，忐忑，紧张……
她所有的情绪像不停被海水裹挟上岸的细沙，一层一层堆积。
…………
……
“嗒——”
一滴水珠滴落在身前，潮湿升腾的水汽里，阮素华拨开贴在眼尾的湿发，堪堪回过神。
她恍惚想起今早安排苏嘉年去西伯利亚挖煤，回到房间后，羲和安静地坐在床上，第一次在她掌心写字。
“阮。”
他写了她的姓氏。
指尖仿佛是烫红的炭火，生生将这个字透过血肉，烙上她的心脏。
此时此刻，掌心依旧微微发烫。
“哗——”
阮素华猛地想起什么，从池水中突然站起身。
无数晶莹的水珠从她光滑白皙的脊背和腿腹上滚落，玉盘碎珠一般清脆地溅落进水里，下一刻，一条纯白绵软的浴巾裹住了难窥的春色。
二楼走廊尽头。
擦得干净锃亮的玻璃窗落进来一小块昏黄的晚霞，走到窗边，别墅外无边无际的雪色同样染上薄金颜色，放眼望去，仿佛油画里遍地赤金的拾穗地。
阮素华内心些许的紧张得到短暂平复，她理过系在发间的黑色丝制蝴蝶结，卷过一缕凌乱的短发落在耳侧，平静地走进房间。
霞色暗淡，郁逐沉静地坐在床上，丝毫不知有一抹淡金的晖光落在了他的发上，泛起粼粼一点明光。
她走到他身前。
系带高跟清脆的点地声被地毯吸收，阮素华却忽然听见自己心脏歇斯底里，震耳欲聋的跳动声。
“羲和……”
“……我……我好像……”
鼻尖不是清冽的雪松，郁逐嗅到暖风里有些酸涩的橙花香气。
对方倾下身抱住他，很久过后，指尖才落在了他眼前的绷带上。
她的动作很慢，绷带一圈圈解开，眼上的滞涩感减弱，郁逐缓慢睁开眼，看见朦胧的光晕，明灭昏暗，纷杂不定。
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对方掌心再一次覆上在他双眼上。
郁逐眨着眼，适应光线变换，察觉到她的手心在微微发抖。
是……紧张吗？
为什么？
纤长微翘的睫羽擦过掌心，阮素华松开手掌。
一点光亮闯入视野，眼前的景象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房间里霞色浓郁，窗外白雪皑皑。
郁逐看了眼外面的世界，收回视线，垂眸看清了阮素华此刻的模样。
傍晚的霞色下，她一身纯黑色抹胸礼裙，浓密微卷的长发披落在肩上，衬得肤色尤为白皙，雅致的黑色蝴蝶结半扎着马尾，耳垂上还戴着镶了碎钻的细线耳环。
她脸庞秀丽，鼻梁高挺，双眼柔美沉静，眼里满溢着细碎的水光，眼尾有些上翘，内敛中显出些妩媚动人，素雅又美艳。
“羲和。”
对方身形不稳地攀住床沿，嘴唇嚅嗫，无声叫着他的新名字。
“羲和。”
此前万般想象，构不成这一霎那万分之一的他。
少年清浅的眼瞳染上晚霞余晖，犹如黑夜荆棘里燃起的火焰，垂眼安静地看向她，是拯救迷途者的神灵。
“羲和……”
她唇齿间泄出呜咽的气音，双手撑在床沿，向上微仰着头，一点一点试探着凑上去吻他。
温软，绵柔。
像一块融化了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霞色弥散，橙花青涩炽热，发丝垂落交缠。
指腹抹过唇角一道潋滟水光。
阮素华滚烫的手掌，落在了少年清瘦单薄的脊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