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作者:三盒牛奶 更新时间:2021/12/20 23:53:55 字数:2290

阮素华助理所订的酒店,距离西环北一小区很远。

隐隐看见夜幕里亮着的酒店名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整,阮素华让助理将车停在路旁,让对方回酒店前台等他们,自己和郁逐走下了车。

助理点头应了一声,关上窗开车离开。

C市夜幕深沉,城市的霓虹灯照得天空泛起一层浅薄的淡红,星点稀疏,几颗格外明亮的星子嵌在夜空,璀璨寥落,遥相呼应。

夜风穿过大街小巷悠悠转凉,轻柔地吹过身旁,清新的碎花裙摆被吹起,散开的细小弧度如同莲琚,向前走着又悠悠垂下。

阮素华牵着郁逐的手,一路上什么也没说,走过热闹嘈杂的十字路口,灯火通明的超市,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向里走,周遭的行人越来越少,方向也越来越偏离酒店的位置,老旧的路灯闪烁不定地发出橙黄的光,月光照耀着这片大地,昏暗又冷清。

郁逐低着头,并不专注地数着地上破碎的人行道方砖,一步一步向前,光线愈发昏暗,像恐怖游戏里堪堪被照亮的走廊转角。

耳边没有其他声音,微弱的风声与呼吸声清晰可闻,光亮彻底被吞噬前,他们停在一条小巷巷尾,月光照亮了地上缝石里长出的一小株蓬草,长着绒毛的叶片在风里轻晃,像极了时不时落进郁逐视线的白色裙摆。

“嘭。”

一声闷响,郁逐脊背猛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视线里不是漆黑的地面,而是阮素华洁白的裙摆和裙下修长白皙的脚踝,钝痛让郁逐在原地顿了片刻,随着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橙花香靠近,他慢慢抬起头。

阮素华有些倨傲地俯视着他,她及肩的长发因此垂在身前,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只手撑在他耳侧,一只手挽着发尾,嘴角在阴影里勾起个讥讽的弧度。

她的呼吸几乎拂过郁逐睫尾,发丝也扫过他脸颊,这样的姿势,像极了狗血俗套的校园剧里,性格恶劣又肆意妄为的大小姐。

郁逐心脏疼得发麻,抬眼看她的目光却沉静默然。

月光惨淡地撒下,阮素华别开视线,轻呼一口气,转过头看着郁逐,他那双眼眸里多了些让人难以探究的东西。只是一刹那,心底就有什么在大声叫嚣,仿佛有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那个声音吵嚷着要将对方连血带肉,活生生融进身体里。

撑在墙上的手下是冰冷坚硬的青砖,白日的余热散得很快,只有缝隙间长出的细小苔藓还有些干燥闷热,纤细的绒毛软软擦过掌心,柔软又细嫩。

只是这样略带居高临下,几分掌控对方的姿势,血管里每一个细胞已经亢奋得开始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口似的全部堵在一处,让阮素华像踩在云雾里,落不到实处。

她脸上的红晕爬得很快,那只手放在郁逐温热的脖颈上,脸上讥讽的笑意带来些迷醉,声音变得更冷。

“羲和,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你给我些奖励好不好?”

并不是征求回答的询问。

她视线已经失去焦点,吐出的呼吸滚烫,鼻尖甚至冒起了汗珠,即使郁逐此刻回答说不行,也不可能停下。

果不其然,郁逐还没有回答,她就话语含糊黏腻地贴在郁逐耳侧,“好学生啊,阮羲和。”

郁逐心脏疼得发麻,不能做太多动作的左手牵起整条手臂的疼痛,他看着对方,想起了阳台上那盆波斯菊。

“你怕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老师?”阮素华的手向下拉下郁逐外套的拉链,沾染着寒意的手一寸一寸伸进领口,顺着颤栗的皮肤,触到了他已经不那么硌人的肩骨。

她小心握在手中抚摸,肌肤纹理,骨骼脉络,骨节弧度,像把玩一块美玉,缓慢至极地摩挲,有时还稍稍侧着身,更用力将郁逐按在墙边。

“真清高啊,好学生。”

“平时也一直都是一幅假惺惺的好人模样。”

一阵冷风吹过,风灌进衣服里,郁逐冷得唇色发白,阮素华用裙摆擦干他脖颈上的水渍。

她浑身发烫,放下裙子将头埋在他肩上,双手紧紧抱住他,“得让我们好学生长长教训,不然以后谁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要好好长长教训。”

“嘣嗒。”

阮素华恍若清醒地解下裙摆上的蝴蝶结,接着扯下昂贵的项链扔在地上,踩的咔吱一声,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前世游轮上,那晚腥咸寒冷的海风好像再次吹拂到了身上,所有过去与未来,前世与今生,在这一刻如绷紧的弦猝然断裂,在黑夜里噗呲一声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彻底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是她的。

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是她的。

想与对方融为一体的欲望像噬人的怪兽,阮素华恨不得将人抱在怀里,双手穿过他的双臂,生生用力在他身上勒出青黑的痕迹,为他烙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在他面前,没有人能够保持永久的理性,哪怕是最严苛的法官,也会为他倾斜自己的天平。

嗒。

嗒。

阮素华睁开眼,脸颊上落下冰凉的水珠。

心中蔓延无际,狂暴肆虐的大火瞬间熄灭,剩下一缕缕怅然的青烟。

她茫然抬眼,自己已经坐在了地上,郁逐脸色惨白地坐在墙角,右手打着颤攥着她的衣袖才勉强不至于倾倒。

少年眼里盈满泪水,几滴泪水挂在下颌,在月色下漂亮得无法言喻。

他哭了。

他的眼泪像河水里缀连的星点,泛起的些许涟漪,一下令她从虚妄的半空中跌落地面。

“对不……对不起……”

“羲和,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先回去,先回去。”

根本……

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控制住自己。

少年张着唇想要说话,无声地张合后,终于有一点细微的声音艰难地从喉中泄出来,沙哑撕裂,只能依稀听见几分曾经的清冽。

“姐……”

“姐……姐……”

“没……关系……”

像一道惊雷在耳边乍响,阮素华的血液在血管里凝固冻结,身体僵硬地像提线木偶,甚至没有高兴郁逐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她匆匆捡起落在地上的外套,为他穿好,然后擦干他脸上的泪水,然后再一次将他紧紧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羲和,不会有下次了好不好,不会有下次了。”

“是……艮良山吗?”

嘶哑的声音像一把钝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阮素华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

郁逐的父母就葬在艮良山公墓。

阮素华这一刻,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缕发丝落在眼前,郁逐看着天上那轮并不明亮的月亮。

他们不可能会搬走的。

夏天落在棋盘上的蝉蜕,冬天雪地上的鞭炮,晒在阳台上的橘皮,晾杆上挂着的校服……

那里有太多的回忆。

还有那盆,他亲手种的波斯菊。

他已经,不会再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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