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灼烫的光斑落在眼皮，指尖微动，霍心恍惚从床上坐起身。
一览无余的卧室内一片狼藉，凌乱的黑发散在眼前，她茫然盯着落下的一根发丝，猛然想起什么，慌忙爬到郁逐身边。
“郁逐，郁逐……”
新买的床单遮住了郁逐身上大部分痕迹，他脸庞苍白，唇角被啃咬得血迹斑斑，手上还系着一条链子，被牢牢锁在了床头。
是夏清怡昨晚给他系上的。
霍心看着锁链，眼前仿佛弥漫起一层黑色阴影，她猛地拽起链条，急躁地想要解开，但链条纹丝不动，她又低下头，用牙来回咬着链条。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咯吱作响，尖利刺耳，霍心咬了许久，最后擦擦流下的口水，捂住有些合不拢的嘴，委屈地躺在郁逐身边。
“郁逐……”
解不开……
她解不开……
因为昨晚哭得太多回，霍心眼睛已经红肿干涩，此刻看着郁逐，心里又高兴又委屈，微睁着眼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夏清怡还没有回来，她在床上饿得头晕，伸出舌头舔了舔郁逐发干的嘴唇，摇摇晃晃走下床。
“饿了……郁逐……”
“饿了……”
霍心喃喃自语，光着脚踩在地上，一个个翻开床头的柜子，又走到空荡荡的客厅，挪过地上的椅子，找着能吃的东西。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双脚，开门走出了房间。
————
秦锦站在房间门口，刚刚拿出钥匙，就被一个少女拽住了手。
她转过身看着对方，少女光着脚踩在地上，脚背沾满了灰尘，身上穿着件臃肿的风衣，脖子上还系了一条围巾，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
她很瘦，瘦得几乎形销骨立，因为瘦，眼睛也显得很大，即使脸上脏兮兮的，五官依旧很漂亮，只是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秦锦被抓住手臂，仿佛是被钢铁紧紧箍住。
“那个，你，你是谁？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饿了……”
对方一下松开手，直直盯着她，结结巴巴地说：“我饿了……”
她瘦骨嶙峋，说话疯疯癫癫，眼睛红肿，模样很可怜。
秦锦一下心软，说：“那，那你先进来吧，我看看我房间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同样狭窄老旧的房间，秦锦却布置得井井有条，霍心站在门口，秦锦回头说道：“你进来吧，我这里只有一点面包，我给你做饭吃吧？”
霍心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面包上，含糊说着几句听不清的话语，秦锦将面包递给她，“你很饿吗？先吃这个吧，我去做饭。”
霍心接过面包，对着秦锦眨眨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诶？”
秦锦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愣了一会，才茫然地转身回了房间。
霍心跑得心脏砰砰作响，紧张地靠在门上看着手里的面包，又匆匆跑进卧室。
“郁逐，郁逐。”
郁逐已经醒了，只是四肢疼得仿佛是被拆卸下来又生硬地安装上去，提不起一丝力气，头也晕得厉害，眼前朦朦胧胧，如同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直到霍心将手伸在他唇边，他才勉强看清她的样子。
她眼睛红肿，目光有些呆滞，原本合宜美丽的脸庞轮廓变得瘦削，骨头从皮肉里突出来，静静地看着他，恍如另一个人。
郁逐抬眼看着朦胧明亮的窗外，避开了她的视线。
霍心忘了一切。
她忘了那把锋利的匕首是怎样突然地刺穿他的掌心，忘了她居高临下地嘲笑他那只肿胀发黑的左手。
她忘了水池边从鼻腔倒灌的水流，忘了氧气从肺里一点一点被挤压出去，器官缓慢窒息的恐惧。
她忘了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扎得发红，然后在他脖颈上收紧。
她在他身上施加完所有痛苦，然后忘了一切。
她再也不会因为过去痛苦，只剩他一个人被那些痛苦侵蚀。
甚至于，她还记得他。
她什么都不记得的出现在他面前，认为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要重新来过。
很……
恶心。
“郁逐……郁逐……”
霍心忽然哭得很大声，她红着眼，捧着面包的手剧烈颤抖，嘴唇哆嗦，一遍遍叫着郁逐的名字。
面包的淡淡清香散在空气里，霍心如同一个三岁小孩紧紧抱着郁逐，风衣里裸露的皮肤胡乱蹭在淤青的皮肤上。
郁逐胃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吐不出一点东西，身体因为对方的接触，条件反射地颤栗发抖，他忽而无力再思考其他，只能任由她抱着。
夏清怡回来时买了些菜，霍心正抱着郁逐，闭着眼哭得抽噎，手里还紧攥着一些面包屑，她走上前皱着眉问道：“霍心，是不是有人来过这里？”
听见对方的声音，霍心蓦地睁开眼，惊慌失措地护在郁逐身前，拼命向对方摇头。
“没有，没有。”
夏清怡将她手中的面包屑捻在手里，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看着昏迷不醒的郁逐说道：“阮素华已经快找到这里来了，真不愧是阮家的大小姐啊，找来的速度比我们预想得更快。”
“不过，也无所谓吧。”
夏清怡坐在床沿，伸出一只手想要擦过郁逐脸上的伤痕，霍心磨着牙齿看着她，她收回手说道：“我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呀，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但是我可不愿意主动把他还给她，阮素华不是法官，不会因为我们主动把他交给她，就对我们酌量判刑。”
“她只会报复得更狠，恨不得把我们挫骨扬灰，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我们了。”
“所以霍心，我们得把他交给顾晚庭。”
霍心呜咽地摇头，站起身挡在夏清怡面前，夏清怡向前一步，酒红色的长卷发披落而下，犹如火焰一样滚烫。
“别紧张，当然不会是现在。”
“毕竟，我还没玩够呢。”
“你不是也一样吗？”
霍心紧紧抓住她的手，夏清怡的话戛然而止，霍心回头看了眼郁逐，说：“饿了……”
“会死……会死的……”
夏清怡冷笑：“我不会做饭，饿了就自己去做。”
“而且，据我所知，他不能吃这些正常的东西。”
霍心直直看着她，手上力气不自觉收紧，夏清怡疼得不由轻吐一口气，垂眼轻柔地说道：“松开，我去做饭。”
楼下，秦锦刚买了些面包回来放好，楼上又响起了沉闷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