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侧所见到的萧条不同,这个小镇的内部十分繁华……自给自足竟能达到这种地步,看来这座岛屿真的堪称【桃源乡】之名。几千年前的学者便能窥见到这一点,看来我还是太过……”
红曲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与逐渐增多的路人,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奇怪装束与可疑行为已经给身后的笠仓等人带来的麻烦。
“就是这样,所以请不必担心……喂,喂!河图!赶快去镇北的广播中心!要是这样下去恐怕整个镇子都会乱掉!”
“不不,所以说不是征服者,也并不是什么水龙——啊啊,我姐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已经提前赶过去了,所以还请您暂且和我一起忍耐一下……”
笠仓与河图回避着人群钻入了路旁狭窄的巷道,随后轻而易举地攀上了瓦片房街道的顶部。
“……副首领,由着首领的一时兴致把全队解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解散只是表面上的而已,我想这时候他们大概也已经各回各位了~”
“……原来如此,是从小镇的南北两侧绕了一圈又回去了么?明明从首领发言到全员解散都一言不发的您何时做了如此安排?”
“眼神而已……这不重要,只要能骗过菱纹姐的眼睛就可以了——话说镇子里的人连菱纹姐都认不出来了吗?或者……大家都认为她已经被迫屈服了也说不定~而且既然说要陪同在红曲小姐身边,为什么现在不去阻拦一下而是站在一旁傻笑啊!好像这些麻烦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仿佛是在发泄着数年以来积攒的怨恨,笠仓在尾随的途中一直罗列着数不清的麻烦事,即使是愈发强烈的日光,愈发强烈的晨风,甚至是连河图都发觉到了的愈发强烈的菱纹的气息也打消不掉他这诡异的热情。
“不光是这些!还有去年,她居然带着全家的余粮一言不发地偷偷出航去了东边正值战乱的大陆!然后在我们提心吊胆三个月后又嬉皮笑脸地带着装满血骨头的粮食袋回来了!多亏谷果反应的快没有让双鱼发现不然的话这对一个小女孩的坏影响简直不可估……”
“副首……可以了,您不觉得从刚才开始……“
”就有一阵熟悉的气息出现在我们身后了对吗?所以我才要滔滔不绝地讲出来啊。”
察觉到异样的笠仓此刻并未将头立刻转向身后,而是在粗估自己与身后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的距离后停下脚步。
“……我还在想,你的尾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漏洞百出了……原来如此,是我拖累了你啊~”
一只熟悉而有力的手突然按在了笠仓的肩膀上——并非按压,而是半推半就地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笠仓,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拼上全身全力去工作的……而且多亏你们的热情,今天的我难得的想要一个平安的日子……当然,我希望今天也会是个平安日子,就当是为了我这难得一次的天真想法——”
“这种天真想法谁都会有的,菱纹姐……问题不出在这里,而是……”
“我知道……你想说的,谷果之前就已经对我埋怨过了……但有些创伤不是靠时间就可以愈合的,而我也在寻找着能治疗我的创伤的那份解药……再宽容我一段时间,我会变回之前的那个你们熟悉的【菱纹】的~”
“……唉,明明只是毫无底气的一句空话,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能让现在的我感到由衷的喜悦啊——好的好的,知道了,您有什么需要我们【两个人】效力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好了,至于多余的人……”
“那个……我,我们两个?”
“啊?多余的家伙们不是都在我面前解散了嘛?再说了,带着来客逛街这种小事有你们两个就够啦~”
“……唉,算了,我们先下去吧……唔!”
此时,窃窃私语着漫步在街道上的红曲突然停下脚步,并和身后仍在前行中的菱纹撞在一起!
“……唔!”
眨眼之间,原本会因突如其来的碰撞而向后躺倒的略显迟钝的菱纹的躯体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悬在了空中——红曲不知何时将身完全转向背后,并用手轻轻抓住了菱纹因惯性前摆的右小臂。
“安心……就算是聚风而成的化身的身躯,也能有这般的安心感吗?”
眨眼之间,街道上的菱纹在一道由下而上暗紫色的闪光中化为淡蓝色的乱流!
“是敌袭吗?!虽说之前有过预感……你们两个先不要动!我先下去看看——”
菱纹面沉似水地慌乱地起身并将背上的大剑甩向自己的右侧,然而当她于匆忙之中握住了大剑的长柄准备御敌之时才发现现在的她已然身在之前所漫步的街道之上。而在她的脚下与双肩旁,还有着些许尚未彻底消散的淡蓝色微弱风流!
“这是街道……镜像消失的地方!那么说果然是——”
突然间一阵刮擦声从她的身后传来!此刻,菱纹的身体上没有丝毫的迟疑,她的战斗思维早在她做出思考之前就为她先争取了用来思考的时间——向下伏地闪躲,左手撑地周转身躯并将白色的长柄大剑反手从背后完全抻出轻轻一甩随后牢牢正握在右手之内,之后在向后一翻的同时将剑身向外有节度地一探,最后则以蹲踞的姿态将身稳在街道的中央以待敌袭。虽说是一气呵成的华丽战技,但当菱纹熟练地白色的剑身向前挺去的半途中,一杆她似曾相识的长杖却横架在她大剑的上侧!
“嗯?红,红曲小姐?!”
“……果然是这样,看来我是打扰到您的公务了?但我实在是担心您的安全……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化身将人偷梁换柱绑走的事我实在是见得太多太多了~”
菱纹所持的大剑虽有收敛,但舞动时所卷起的风压仍然将红曲所披的不知名的缝边带孔大方毡于她的肩头处生生撕开,并在红曲地黄色的长袖衣衫上留下一条焦痕!
“不用在意,这东西是会自己恢复的……你有着作为头领的优秀素质呢,不但强悍,还很灵活~”
红曲将缠绕着已经破烂不堪的灰色光流的长杖从冷静下来的菱纹的眼前迅速挪开,随后将一团接近无色的光爆顺势甩向空中——很快地,之前潜伏在街道顶部上的两人以接近翻滚的姿势朝着红曲和菱纹的方向跌落下来!
“呃!河图你的肩甲……砸在我的肋骨上了!”
“咳咳咳……抱歉啊,下来的时候有点急……不对!刚才的威胁感是——”
两人在慌乱中仓促地调整姿势,却完全没发现他们正身处在稍作休整的红曲和有些尴尬的菱纹的正中间,并使这众目睽睽之下本就可疑至极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糟了,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语气有些生硬,但表情十分到位的红曲捂住自己被刮破的肩头怪叫着仰面栽倒在道路的中央,随后在日光中以泡沫一样的形态原地消失了!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居然……消失了!”
“那把大剑……刚才和她打斗的是披甲者的菱纹!”
“喂!流云家的笠仓!你不是说过她是客人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啊……三年前的那些畜生,难道说化作怨灵卷土重来了吗?!”
笠仓与河图两人尴尬地注视着红曲消失的地方,并绞尽脑汁想要理解她这番行动的想法……直到菱纹从不远处的巷道里把被元素绳索捆成粽子的昏迷的红曲拎出来为止。
“副首……这是她自己的魔导术啊!我见过她施法所以不会有错的~”
“……这是在给我们解围吗?可是这样的话——”
“你们两个!动作怎么这么迟钝……啊不对不对,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待在上面不要动吗?!”
“这不怪他们,是我用了特殊的方法把他们吸引过来的——虽说由我说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失礼,但你们能不能不要把客人应付到一边然后去干别的事啊?要是遇到了生性多疑的奇怪家伙,他的行为恐怕就没我这么温柔了~”
“您说的在理,我们的确不该在这种时候为了自己的私事给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呃?您,您刚才有张口吗?”
“这是灵魂层面的交流啦……你的灵魂力量很强所以只有你能感受得到——不要惊动众人,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很快地,菱纹便将红曲放下并将她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而在她身上的绳索松开的一刹那,菱纹便扑在了红曲的身上呜咽起来!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的实力还不够强吗?!居然连……居然连一个无关的柔弱旅者都保护不了!”
菱纹一反之前给人留下的刚强印象,就像被欺凌的孩童一样趴在红曲的身上哭诉着她的无力;尽管这行为充满了作秀的意味,但……
“……这是在演戏,而且是很做作的那种。”
“但是好像效果还不错啊……”
当然,除了已经看穿演戏这一点的笠仓与河图之外,不知为何周围的路人仿佛都没能察觉到这一点;过了些许时分,整时报时的钟楼准时地响起了悠扬的钟声,而红曲的双眼恰到好处地在此时缓缓睁开。
“嗯……我这是?!我这是……怎么了?”
“呜呜……啊!红曲小姐!你终于醒了!都怪我……都怪我的——”
菱纹那伪装用的语气并未发生变化,但她那难以从外界捕捉到的本真却在此时微微地刺痛了一下她的双眼。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力量去守护你们……啊,是守护你……”
“……啊!是你救下了我?是菱纹小姐你从恶人的手中救下了无助的我吗?”
苏醒的红曲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段被人绑架的【真实事件】,周围的人们也逐渐不再怀疑并围了上来,而位于最近处的笠仓与河图却正慢慢地在向外面挪步。
“……居然能用那种语气说出【无助的我】这种话……红曲小姐还真的好意思这么做啊?!”
“呃,开什么玩笑……要吐了!”
两人背过身等待着,直到事件与人群都随菱纹和红曲的表演平息下去为之才再次走回到二人的身边。
“你们两个!刚才明明已经发现了为什么还不配合我们啊!这下为了圆谎又多费了不少口舌~”
“啊?我看你演的倒是很开心啊红曲小姐?你表现的形象简直就像是年轻了两百岁后再被足不出户的贵族大小姐附体了一样啊……呃啊!!是你的长杖吗?!好痛啊!!!”
“我是不会再和你在吵起来的——为了不显得为老不尊~”
“……你明明已经到过【为老不尊】这种行为的极限了!就在你用着可怜兮兮的语气和动作来表演的那一刻!!”
一长一幼的两人相对而视,随后不约而同地偷偷溜到在小巷里再次斗起嘴来……而留在街道上的笠仓此时则站在沉思着的菱纹身旁一言不发。
“…………菱纹姐?”
“……啊,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看到你在沉思……”
“我也没有……笠仓,你觉得……刚才的我有【破绽】么?”
“……没有吧?如果要是没有发现你们在自导自演的话~”
“是这样啊……”
菱纹看着弟弟脸上带有些许担忧但又轻松的笑容,她的双手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我有守护住呢……”
“您一直都在守护着我们,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啊,红曲小姐跟河图那边的问题好像也解决了~”
身心俱疲的河图用双手分别捂着前额和头顶缓缓地从小巷中走了出来,而在他的身后则是耀武扬威地挥舞着长杖的红曲——此时的她和河图对比起来倒是显得十分轻松。
“我再也不会和这个女人争辩一句话了……”
“哼哼……现在才意识到该尊重我,是体会到年龄带来的实力差距了吧?”
“是……只不过这差距不在你的逻辑上而是被握在了你的手里!”
“好了好了,你这简直就是小孩子吵架,而且是连双鱼都不如的水准……”
笠仓将河图从红曲的身旁扯开,并在同时把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红曲尚未挥下的长杖之前。
“虽然我不知道在我和河图等待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由于我们的擅自行动出现了意外事态,并因此打消了身为来客的红曲小姐的参观兴致……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请您接受我的道歉,然后继续和我们一同参观这里如何?”
“……我也没有那么扫兴啦,不过你的说辞很受用倒是事实~”
“您能理解就好,毕竟这是我日常工作里必要的技能……”
红曲收起了手里的棕色长杖,随后朝着离自己不远的略有呆滞的菱纹走去。
“你的灵魂在踌躇着啊……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
如之前一样,红曲的声音虽然嘹亮,却不会令菱纹感到突兀——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停下了将要张开的嘴,并将自己想要做的回答转而在心中默默念出。
“没有……人总归是要有烦恼的,而我也只是在日常的不自主地烦恼着而已。”
“一般的烦恼不会一直留在你的心中,但【遗憾】会……菱纹小姐,你的遮掩可瞒不住我的眼睛~”
“…………”
菱纹由里而外的沉默着,而红曲也没有再度为难选择了沉默的菱纹——她继续向前迈步,并将自己的双手按在了腹部后缓缓开口。
“啊……好饿啊,话说我从刚刚踏入这个小镇开始就闻到了一阵很香的烟火气味啊~是这里有名的店家么?”
“……很不巧,现在应该没有饭店在准备正餐,但我倒知道一处好去处——在早餐这一方面,我能肯定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店家在了~”
笠仓将自己的短弓从背后摘下,随后脱下了他的白色铠甲并将短弓塞进了自己甲胄的里侧。
“而且……那里正好是我想带您去参观的一处景点呢,【红曲老师】~”
不久后,在一座广大而又清静的大厅中,红曲吃惊地看着在她面前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的矮小桌椅与整洁的天蓝色桌布,还有坐在红曲等人的对面休息着的许多白衣壮汉——和他们令人生畏的身躯不同,温和的目光与开朗的笑容遍布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而此时的他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蔬菜和水果的今日价格,直到他们发现了门口呆滞着的生面孔后才压低了爽朗的大声然后继续讨论。
“虽,虽然这一路上一直在听笠仓和我兴致勃勃地描述……但这未免也太华丽了!我的书塾可完全支撑不起这样的设施啊!”
“食堂啊……我也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看来笠仓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里呢~”
红曲回过头看着相较之前略微放松下来的菱纹,随后再次感叹于这座威严而又温和的建筑物。
“……你不喜欢这里吗?”
“我只是不习惯了……毕竟来到这里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抬高头颅,这可不是守护者该有的行为啊。”
“但教师不也是守护者吗?还是说……您不认同这样的笠仓哥?”
衣着整洁端正的笠仓从二人的身后缓缓走来,而在他的身旁的是一位比起河图要稍矮一些的与笠仓衣着相同的温和青年。
“对于菱纹姐的看法我也无可指摘……毕竟因为教师的职务使得我疏于锻炼也是事实。”
“与其说是不认同,不如说是在嫉妒——还有谷果,你不是临时起意去找双鱼了吗?“
”啊,其实……经过一番交易与诱骗,我已经成功把她送到这里来了~”
“事实上,从早上开始谷果他就一直在指导着学生们的自习……效果也是一如既往地优秀。”
“您过奖了,在身为真正的老师的笠仓哥面前我还不敢妄称【优秀】……”
随着二人越发接近食堂,谷果也得以慢慢看清面前这位外界来客的衣着与面貌——充斥着旅行者实用主义的服饰与行囊,既美丽又威严的身姿,还有懒散地躺在她右手中的金属长杖……就算是尚且年轻的谷果也能意识到方才自己兄长所做的【警告】并非妄言。
“菱纹姐还有红曲小姐,让你们久等了……啊对了,这是家弟【华谷果】,和我们同为披甲者的战士,今天早上他临时有事所以不在沙滩上……谷果,这位就是旅行者红曲小姐。”
“您好,年轻的战士,我是从沙漠而来的学者,名叫白红曲……自今早开始我就一直受到了你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是万分感谢~”
红曲主动地走近谷果,反而让正在打量着她的谷果感到有些紧张。
“没,没什么……这是我们该尽的义务,还请您安心享受这段做客于此的时间……”
“……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你有些紧张~”
“不,我只是在猜测而已……红曲……小姐,您曾从事过教育吧?”
“……的确是有过一段时间,不过我想……自从我登上这座岛屿开始就从没提过自己曾经当过教师的事吧?为什么你们都能理所当然地察觉到啊?!”
“因为您的强大和温和太过协调了,协调到了让人不禁去依赖的程度——这样的威严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老师这一角色……”
“毕竟你们两个都是相关职业者……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也只是觉得红曲小姐很可靠而已。”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开始夸奖起我来了?明明从刚在就一直在给你们添麻烦耶~”
“那些与其说是麻烦,不如说都是因为沟通不当而导致的误会吧……话说回来红曲小姐,尽管夸下了海口,但现在也不是食堂做饭的时候——您有兴趣看一看这里的学生吗?作为我们的前辈指导一下什么的……”
“呃……也不是不行,但教育这种事可不该如此轻易地就采信于他人吧?何况我又是……”
“当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说明您值得我们信赖了……如果您答应的话我们就快点赶回去吧,我们的教学楼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笠仓好像是刻意等待着红曲做出什么反应,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用着略显担忧的口气再次开口。
“毕竟……现在在教室里等着是河图啊,对元素一窍不通的他可不合那些小家伙们的胃口~”
“元素?你们这里居然会教小孩子元素知识吗?!”
“……毕竟我们镇上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杰出的元素人才了,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而且……不知为何孩子们都很喜欢这样的自习课,毕竟是充满奥秘的一门学问嘛~”
不知为何,一股似有似无的心火在红曲的心头燃起——她曾经的事业,亦或是她曾经被托付的【责任】让她对教育与元素都充满了敬意;而看着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地描述着拿来给孩童消遣时间的浅薄元素的笠仓和谷果,她不禁觉得有些恼怒。
“这我可不能当做没有听见啊……可不要小瞧元素!掌握元素的过程中哪怕是一点点意外都会对人体造成实质性伤害,何况是稚嫩的孩童?”
“……那您打算?”
“当然是要过去……我要看看你们拿来给顽童们消磨时间用的元素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的好的,这就为您带路~“
”阿姐也是,不要在那里干站着啦一起走嘛~”
“哦哦……刚才一直插不进话所以有点发呆~”
四人转身向着食堂的左侧走去——那座三层楼的宏伟建筑就坐落在离镇市场不远处的一个街道后,尽管这里的地皮很吃紧,但镇子里的人们还是为这座本就占地广阔学校让出了一片大小适中的地域用作学生们的活动场所。
“了不起啊……”
“……您是在说这座学校的规模吗?”
“嗯……不仅如此~”
红曲眯着眼,试图感觉并接触着某些东西……在她的脑海中,一张比地表上耸立着的建筑更加雄伟的炫彩倒影展开在了她的面前。
“这可真是片考究的元素教学选址地啊~喂你们两个,刚才说没有元素的人才什么的是在故意激我吧?嘴上说着尊敬我实际上还是拿我当热血笨蛋耍弄是嘛~”
“也不完全是这样——我们这里曾经的确有过几位很强的元素学者,这个学校最初也是由他们兴建并作为研究室一样的地方使用着~”
“但在数百年前,那场【大陆裂变】发生后,我们的岛屿便被外来者的死斗所波及……为了避免被瓜分,我们只能屈服于最早前来这里的强盗们,而结果……”
“……结果就是被当做争斗一方的势力被完全卷入了这场战争中,岛上的有实力者也都在那场争夺中被后来者尽数杀害了——而如果当时没有【神明】来拯救我们,恐怕现在的莲梅丽珠岛已经是片遍地荒芜的废墟了……”
菱纹从一直以来的沉默中给出了答案,而她的语气比起笠仓和谷果更显得惆怅。
“不过……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牺牲,但至少那些先驱们成功地守护了这片岛屿,还有这片可以继续培养人才的苗床——这座学校,其实也是祭奠他们的方碑啊。”
“不光彩的牺牲啊……尽管靠这牺牲守护了这片岛屿,但他们留给你们的……不是安逸,而是更多的不安对吗?”
红曲回过身看着在自己身后的三兄妹——恍惚之中,一些虚影从她脑内深埋着的记忆中浮现而出!
“……不不不,不愿回答就算了,是我问的问题太主观——”
“但确实是这样的……如果在他们牺牲后没有神秘的外来力量介入那场死斗,这片岛屿就会变成倾斜暴力的战场……而当时的祖先们的不安肯定已经远超我们所能想象的水准了~”
“……红曲小姐,你……莫非经历过这样的事么?”
“喂!二哥,你问的太直接了……”
“……没关系的,我能感觉到笠仓先生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开口问我的,而且……我的确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共感……”
红曲再次转过身朝着学校的正面走去,眼神之中的惆怅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刻意冲散了……
“神明……啊,被神明拯救了吗,如果……”
这阵波澜随着方才重新活跃的记忆在红曲的心中颤动了些许时分,随后便被她挣扎着将其连同碎片化的记忆与惆怅一并推回了那片故乡的沙滩之上。
“啊啊,如果……我等也能够被神明【宽恕】的话……”
在短暂的步行过后,红曲一行来到了这座通体简朴的由灰色砖石与棕色木材有序构造而出的宏伟建筑面前;此时此刻,红曲感受到了从这片地域的四面八方汩汩涌来的庞大元素——这是这片元素场对红曲自身那强大的元素熟练度的自然回应。
“……闭上双眼的话,仿佛连整片岛屿的内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想来这里便是整座岛屿内自然元素相交的核心,倘若我要是在此处释放我的全力的话……啧啧啧,原来如此,莲梅丽珠岛的先驱者们是为了守护这处【命脉】才选择在这里进行研究吗……”
“……红曲小姐?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在盯着地面自言自语……”
“啊,啊啊啊……没什么没什么,职业习惯罢了~”
“原来如此……等下还请您多多向我们这里自大成性的小混蛋们传授一下良好的职业习惯才好,尤其是包括家妹在内的一小部分激进学员~”
“……言之有理,毕竟元素这方面,整座岛屿只有阿洛……咳咳,只有同在学校任职的洛书老师一人称得上是完全,啊不,相对精通一点……”
“洛书……啊,是原来在这里教书的先天老师家里的……听说她和笠仓你关系不错?”
“……菱纹姐,河图谷果和双鱼他们几个知道这事也就算了!为什么……为啥连你也知道了啊?!”
“啊?记不清了,或许是哪一次双鱼送饭的时候和我说的吧……而且这也不难猜嘛,毕竟你们两个从小就聊得很开呢,虽然你们当时的共同话题并没有多少~”
“……居然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么?我还以为那些东西早就被你抛弃掉了。”
“笠仓……大家的事情,我一件都未曾忘却过……”
还没等一行人走上楼梯,一阵充满幼稚与活力的哄笑声与吵闹声便从教学楼二楼的左侧爆发出来!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连初来乍到的红曲都已经熟悉到不想再品鉴的怒吼声。
“啊!!!我不管了!你们这些小跳蚤做好受伤的准备吧!!唔哦哦哦哦哦!!!”
“糟了——河图!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体罚是不行的啊!!”
谷果一个大跨步沿着楼梯冲上二楼,随后舞动双臂摆身加速向左侧冲去!
“唉……果然看孩子这种细腻的工作还是太勉强他了啊~”
“……菱纹姐,你要知道那群孩子可是连我和洛书都难以管理的……而平时只有在谷果来实习的时候,他们才会显得相对安稳一些……”
“但谷果还是缺少一点作为成年人的冷静……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呆在设计所里承担高精度工作,结果把耐心消磨了吧~”
“所以说……我们不用跟着谷果先生一起上去吗?”
“啊,您在担心这个吗?不用的不用的,河图肯定也是知道分寸的~”
“而且……让那些小鬼先感到一阵安心然后再去奇袭,效果肯定会更好……”
“……笠仓,你平时最好还是不要把压力一直埋在心里了……”
“我懂的……看来天下所有的教育者的压力都很大呢~”
三人沿着狭长而牢靠的楼梯上行至二楼——这一层的走廊和一楼的走廊布局相似,但相比于一楼简朴的木板墙,除了玻璃的对开窗外,这里的墙面都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一层白色的长方形瓷板砖,并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些许的蓝色幽光。
“这些是为了防止学生们用魔法胡闹而特意铺设的……虽说以他们的水准一般出不了什么事。”
“嗯,这里的地板内也有以幻元素为核心的平面法阵……你们真是费心了啊。”
“这倒也没什么……不如说这正是我们元素魔导技术回升的体现呢~”
三人顺着吵闹声的方向走去,最后在二楼左侧最里侧的一间门户大开的教室门口停了下来。
“别再发火了河图,这太没大人样了!”
“松手!谷果你小子给你妹妹拉偏架是不是?!”
“明,明明是你先犯规的!凭什么要怪我们啊!”
“就是啊!河图队长你不也说过被我们难倒就甘受惩罚嘛~”
在一群叫嚷着的学生们的包围下,被谷果从背后擒抱住的河图仍然挣扎着想要从讲台上重新站起……而就在他挣扎着摆动身体看向门口的一瞬间,一个他最不想在此时看到的面孔从教室的门口再度出现了!
“…………噗~”
“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啊,红曲小姐还有……您几位怎么才上来啊!”
看着挣扎地越发激烈的河图,菱纹笠仓和红曲依次从门口踏进教室。
“反正河图又不会真的发火嘛,不要太紧张了——啊,两个班的同学们大家都先回到座位上~河图队长的过错,还有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等大家都坐回到位子上我们再慢慢谈~”
“……丢人。”
“用不到你来说!还有谷果快把我放开!”
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偏身的铠甲,河图从讲台上再次直起身来;而与此同时,之前吵闹的孩子们已都带着疑惑各回各位了。
“……都坐好了啊,咳咳!首先,先给大家介绍一位贵客——这位,是今天从西海岸到访我岛的元素学者,白红曲小姐~”
“西海岸?那今天早上的该不会是……”
“那我问问——喂!姐姐!你是从海上过来的吗?你头发好长啊颜色也很怪……”
“双鱼你问的太直接啦!”
“好粗壮的长杖啊!看起来大概有洛书老师手里的那杆的三倍粗……就像是梨树的树干!”
“……好奇怪的衣服啊,她不会觉得热吗?而且……好想摸一摸那个大方毡啊~”
“顶着可疑的帽子,莫非……是从南方过来的魔族吗?!”
个头矮小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吵嚷着,而笠仓仿佛早有预料般停下了介绍,随后将头扭向身旁被围观了的红曲。
“怎么样?我们这里的孩子们还是很有活力的吧?”
“这是好事,至少他们愿意思考,不过……”
红曲扫了一眼面前头系彩带身穿短袖衣裤肩披长斗篷的孩子们,随后将身迈至讲台之前。
“咳咳……大家不要吵闹,有问题可以一个一个地问我,虽说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也算是当过一段时间的个人指导……啊,也就是老师!所以大家都不要拘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可以啦~”
话音刚落,一个梳着整齐黑短发头系青色丝带的女孩从中间靠前的座子上站起,随后一边组织语言一边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这位陌生来客。
“呃……红曲老师?”
“啊,可以这么称呼我,不知……”
“我是双鱼!现在是魔法学徒!”
“好的好的,那么双鱼同学你想要问我些什么呢?”
“是有关老师本人的事——今天早上,在西海岸出现的水龙和您有关对吗?”
“……那是自然现象吧?我不记得我做过……”
“好的好的!那么我还想问您——您是很强很~强的元素学者对吗?”
“也说不上很强啊……十分满分的话,我也就七分……半又四分之一的水准~”
“啊……啊,就是很强是吧!那么那么——”
双鱼还想要发问,但此时坐在她附近的另一个留有褐色披肩单束发系着红色丝带的独角女孩却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双鱼。
“那么……您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我感觉您的发色和衣服都不符合我所了解的周遭地区的居民形象……”
“啊!阿才!我还没有问完啊!”
“可,可是双鱼你也没有问题了吧?明明已经停止问询了……”
“我还有!只不过还没想好……”
“……那我先回答这位的问题吧,呃……如何称呼?”
“华骏才……您叫我阿才就可以了,我和双鱼一样都是学徒……”
“骏才……很大气的名字为什么要隐去一个字啊?”
“我,我觉得……我觉得我配不上这个名字,明明个子不高还很瘦弱……”
“但阿才很有学问!阿才的爸爸是研究虚无元素的学者!”
“……嗯,所以我也会一点虚无元素的魔法,只不过……”
“只不过虚无元素极其不稳定,虽然掌握了但稍有不慎便会伤到人对吧?我也是学过虚无元素的所以清楚这一点……”
“嗯……明明是门难得的高深学问又是家传,结果凭借着爹留下的笔记学习数年的我却连大方地使用它都难以做到,只能在万无一失的时候当作表演……唉,这样说来,我和【才】字也不相搭啊~”
“啊?!那我以后该叫阿才你什么啊?”
红曲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有些垂头丧气的女孩,随后思索着该如何安抚她的情绪。
“……嗯,果然如此~”
“呜……您还要再强调一次嘛……”
“咦?阿才被老师弄哭啦!”
“啊不不不……我是说我知道你名叫【骏才】的缘由了!”
红曲微微弯腰,随后用右手捧起骏才低沉的脸。
“一百……很久以前,我曾在家乡附近的沙漠的绿洲中见过两种马:一种马体格较大,四肢强壮坚实,堪比铜铸的塑像;另一种则略显瘦弱,平时总是小心谨慎地生活着。而当我向在附近常来常往的商队们提到这两类马时,一位老者告诉我:身材强壮的是为【驽马】,一般被捕来用作肉用牲畜;而身材稍微矮小瘦弱的是【骏马】,商队们一般都愿意用这样的马来运送货物或者当做坐骑……”
“啊?!这不是反过来了吗?”
“……我,我也觉得不太合理,老师您不这么觉得吗?”
“是啊,怎么可能觉得合理嘛,毕竟这不合常识……但当我这么反问过去后,那位老者反倒嘲笑我是个认死理的书呆子——他说,驽马力气大耐性好,可终归只是在水草丰茂,气候宜人的绿洲里,而到了环境不定的商途里,依旧是那样奔放欢脱不珍惜体力,很快就会瘫倒并逐渐暴躁不受控制,最后不是活活累死就是绝食自杀;而那些骏马虽然体格不如驽马,却不会胡乱使用自己的力量,同样也就不会因外界因素的影响而轻易瘫倒,更不会因此产生焦虑与烦躁……”
“……可,可我也没有多少知识,身体相较小我几岁的弟弟都要瘦弱几分……”
红曲熟练地抚摸着骏才的头顶,就像是在安抚着自家受惊哭泣的孩子一样。
“那是因为你还在成长,是【材】啊;等到你能背负起责任行走四方的时候,你便是坚韧不拔,可以独当一面的骏马了~”
“唔……阿才又是阿才了,感觉好有理!”
“谢,谢谢老师指点迷津……还有,刚才的问题……”
“哦哦,我的出身是吗?我这人真是的,聊着聊着就容易偏离主题……”
“……倒也不必了,我已经知道老师从哪里来了——是从古大陆最东的阿克西大沙漠来的对吗?”
“哦哦哦……真是准确!我本以为你会猜我是来自现今的古鼎之州,或是悬心之州……”
“……老师您刚说过,自己在沙漠的绿洲里见过马匹,但是北地古鼎之州的沙漠多呈离散小团,少水干冷难有绿洲;至于悬心之州唯一的一片沙漠便是位于【紫旗王国】北部的金冠大沙漠,那里虽然多有绿洲,但紫旗王国历来缺少马匹,军事上也一直被擅长兽袭的五江川邦的魔族所压制……”
“而且古鼎之州的商运一直由【篝】一族独占,他们一族向来依托魔导器械进行货运;紫旗王国则出于对五江川邦的德鲁伊们的防范一直坚持着【屠兽令】,商业上也专精于跨洋海运。虽说骏才你猜的很对,但是这也就说明……”
“……尽管看不到您的双角与尾巴……但老师您是阿克夏一族的魔族对吧?”
红曲心中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从骏才的口中听到自己那不愿被人提起的族名时,她还是稍微紧张了一点的。
“嗯……那么老师问你:阿才你有多了解阿克夏一族呢?”
“也,也不能说是了解吧,毕竟是和我们岛少有关联的地方,而我所知道的大多也是从古代的书籍中看到的……阿克夏一族是天生好学,喜爱旅行的东方魔族。自古以来,他们便一直不愿参与人与魔之间的战争,但又有着足以在大陆争霸的强大实力所以外界也不敢去招惹他们,甚至连阿克西大沙漠都不敢踏入——听说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所建造的文明,犹如盛开在沙漠之中的莲花。由阿克夏一族建立的魔族帝国【阿克西】,据记载有着数以千计的皇家魔导师构成的守城部队兼研究机构,而他们的皇族【阳】也不是身居高位的窝囊废,据说个个都是精通学术且身怀绝技的强者……“
”而担任着这些强者的引路人,也就是皇家的教师的便是我们【白】之一族——先有天白,后有升阳,这便是我们一族的职责所在。”
“嗯,嗯……这我还真没了解,我所知道的……也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了~”
“…………啊啊,只有这些啊~”听完骏才的发言,红曲在内心里如此松了一口气。
“以你的年纪,能够知晓这么多已经很令人吃惊了……想来你的父亲也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我,我爹吗?我只是知道他有很多书……”
“这里就由我来介绍吧——骏才的父亲是华山骨先生,他是镇中著名的考古学者兼元素技师。早在二十多年前,山骨先生同是考古学者的妻子华墨昙病逝……从那之后,他便离开了骏才和她的弟弟并独自一人开始了漫长的海外探险,虽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整理材料,但不巧他现在不在……”
“哦哦,倒也理解,我家的情况倒也相似……那阿才和你的弟弟住在哪里呢?”
“……之前寄住在原守护者首领流云先生——也就是双鱼的家里,而现在我们则住在弟弟的家里。”
“住在……弟弟的家里?”
“准确的说,是他的宿舍里……他是镇子里的设计员兼披甲者,名叫翠影。”
“……我有点理解不了,笠仓先生可以再解释一下吗?”
“啊,其实也没有多复杂……这样吧,您觉得双鱼和骏才谁更年长一些呢?”
“……我看不出来,明明双鱼要更高一点,但我总觉得~”
“您想的没错,的确是骏才更年长一点——骏才同学,你今年贵庚啊?”
“二,二十八岁……”
“这我理解,毕竟是半魔族嘛,成长速度与年龄不同步的情况也是常事~”
“好的好的,那么双鱼,你今年多大了?”
“啊?十二岁啊,笠仓哥你不是有点名册吗?”
笠仓此时风清云淡地将头扭向红曲,仿佛就是在等着红曲此时的惊讶表情。
“如何?”
“十,十二岁?不要说是半魔族,就算是个人类都成长地太过迅速了吧?!”
“嗯……您说的倒也没错,双鱼的成长的确很快就是了~”
笠仓走到双鱼的身边,随后轻描淡写地将她单手提起。
“唔啊!”
“因为双鱼就是人类啊,不光是她,谷果也是普通的人类哦~”
体型和笠仓相似的谷果从笠仓的背后摆身而出,并将身体笔直地停在了笠仓的附近。
“我今年二十二岁。”
“而我则是四十八岁……至于菱纹姐~”
“……六十……整吧,反正六十一和六十差的不远就是了……”
“你们……算了,我理解了……辛苦你了阿才同学,还有别的问题么?”
“没,没什么了……还有,您叫我骏才也可以的~”
骏才用着充满安心与敬畏的眼光看着红曲,甚至有些陶醉了。
“……阿才,你是不是又把红曲老师当成妈妈了?”
“双,双双双双鱼!不要乱说啊!以,以我的心智才不会再一次做出这种羞耻的事呢!”
两个年龄相差十多岁的女孩吵闹在一处——此时此刻,除了她们头上的丝带的颜色与有无独角的差异外,完全无法找到她们二人的区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