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抽完了。可他们会议还是没有结束。玛德，无油干煎也没他这么煎熬啊。我把烟屁股扔进垃圾桶，回过头来，正好迎上了青年的眼神。
奇怪。正眼望去时，我竟然发现他其实还是有那么几分面熟的。而且最开始他说出我名字的时候，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忍住不去发笑。我遂问他：
“咱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说完，年轻人的眼睛却随之一跳。
我见他眼神如此闪烁，反倒不再多问。于是，我们便陷入了微妙的沉默，静立着等待会议的结束。
……………
终于，到了审判我的时候了。
玛德，这都不是三重审判，而是六重，由五个脑肥肠圆的董事会成员，再加上这家分公司的总负责人，也就是咱的Boss，所组成。望着他们，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不仅仅是心灵，甚至连体重上也亦是如此。
第一个一看就是那种吸员工血吸到肚子发胀的领导开口道：“你应该就是李狗儿，李先生吧。”
第二个圆润到仿佛弥勒转世，但是没有袒胸露乳的领导说：“真是个有趣的名字。说实话第一次听到这种名字居然真的存在时，我们都还以为是说笑呢。”
第三个人看起来满肚子都是资本，用微微伸出几根指头的右手在空气中轻旋，仿佛是在晃一杯看不见的美酒：“是啊是啊。我相信他的家里一定有种非常特别的……命名标准。”
Boss拿他粗大的指头敲敲桌子，试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管怎样，时间有限，我希望你们能回到重点来，让我们尽快处理这件事情。”
第四个人很胖。单纯的胖，胖到都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了：“那么好吧，李狗儿先生，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再吸进去。“其实并不知道。也许你能给个提示？”
第五个人的表情很不愉快。他嗤之以鼻的说道：“哼。提示。连这种事他都需要提示？”
Boss用手背抵住下巴，说：“想想你平常做的那些事吧。或者不谈远的，就今天。今天我叫你的时候，你都在干些什么？不用撒谎。我们已经用监控看过了。”
啊啊。心跳在加速。嗓子眼，简直都快要跳到心脏里面：“……我在，上班睡觉。”
“哼，睡觉。”第五个人喋喋不休的重复起来，“公然的，上班睡觉。”
“那么昨天呢？”二号领导问，“昨天的你的打卡时间，可是记录在案的啊。”
“我…”我觉得我就快变成一只青蛙了。呱呱呱。
“我迟到了。”
“唉。”Boss叹了口气，“看看你干的好事吧。为什么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呢。”
“对，对不起……”我像个小媳妇一样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在自己的座位上扭来扭去。
我去，我的个老天，“这种时候”是个什么意思？难当我先前的瞎猜居然是真的吗———那种事情，不要啊！！
第四个人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笑了：“所以说我才提议取消的啊。看起来某人的确尚不具备那个位置的资格呢。”
唔啊。
所以真的要把我开掉的节嘛？
“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Boss说，“那么李狗儿，最后再问下你，你对此还有任何异议吗？”
异议？当然有啊！说实话我现在能拉出几千条异议来。但是做为社会圈养的家畜，我又哪里敢当着顶头上司的面说不呢。看来这就是结局了。那么李狗儿，你还是试着更男人一点的，去接受这个事实吧。
“……我没有任何异议。”
“很好。”一位领导冲自己的顾问勾勾手，后者立马心知肚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文件纸和黑色的钢笔，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终于勇了一把，甚至都没看那上面写的东西就直接签了名。毕竟可没有一个死刑犯愿意睁眼观看自己人首分离的过程。李狗儿三个飘逸的狂草跃然纸上。然而，合上笔盖后，我又有点担心合同里会不会十分霸王条款要求我付违约金，于是十分马后炮的再抬眼望去，结果，张开的嘴巴便再也合不拢了。
等等，这不是开除声明，而是……升职企划？！
抬起头来，听到一阵啪啪啪的拍手声。是我的领导们在给我鼓掌。呃，只是这帮老狗一个个面无表情，神情严肃的在那儿机械的拍动手臂时，看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来。
“恭喜，恭喜。”他们中有人道，“虽然这几天你的行径不太端，让你没法直接登上副总经理的职位，但是让你先坐坐总管的位子还是可以的。”
一号领导说：“我们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的确是这个公司里最为勤勉的员工。直到昨天以前的全勤履历，以及每晚都自主加班到最后才走的努力，都让你值得获得这次迁升。”
我去，真的假的？我一直以来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应该是看穿了我的表情，Boss回应到：“难以置信是吧？但这是你努力的回报。我就当你这两次违纪是你平日劳累过多，不作追究了。来，这是主管办公室的钥匙，现在它属于你了。”
咕。我吞了口唾沫。虽然上任主管尸骨未寒……但，我还是就不客气的笑纳啦。
接过钥匙，我冲诸位领导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这时，Boss再度大手一挥，说：
“行，那你去吧。顺带一提，今天我特意给你放个小假休息休息。平日工作太过繁忙，也别忘了注意身体。明天我会找个人来帮你熟悉岗位的。”
“谢谢，谢谢！”我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那么，准备好就……【滋滋……滋…】”
……嗯？我嘴边的笑容渐渐收住了。刚刚听到的，难道是电流声吗？我抬起头来困惑的看向Boss，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毫无变化：
“你还傻站着干嘛？我不是说了，【滋…滋滋。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A，一份任意的能力。B，一份任意的道具。】”
什么，这声音……又是系统那货？！我快速的后退一步。环视众人，但他们也一脸茫然的在看我。
一号领导说：“小伙子，你怎么了？为什—【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A，一份任意的能力。B，一份任意的道具。】”
仍然在空旋手指的三号领导说：“我看他是被幸福冲昏头了吧。我以前也遇到【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A，一份任意的能力。B，一份任意的道具。】，真可怜。”
领导五号继续摆出一副司马脸，仿佛从始至终看见我都很晦气一样：“哼。”
Boss见我有些神情恍惚，只得对顾问说：“算了算了。你把他带出去吧。他压力太大了。”
顾问把我扶住带出了会议室。他偏头关切道：“李先生，你没事吧？你脸都白了。整个人也都站不稳脚……？”
说到这儿，顾问犹豫了一下，才对我说：“就仿佛，你刚刚活见鬼了一样。”
活见鬼么。搞不好还真的是。我擦去额角的汗水，强行镇定下来的对顾问说：“你刚才有听到怪声吗？”
“怪声？什么怪声？”
“就像……”我顿了顿，原来他们全程没听见的？那昨天的情况又是咋回事哦。想了想，我只得谨慎寻找合适的措辞来解释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
另一边，顾问见我不说话，困惑的偏了偏头：
“【你的意思，是像这样的吗？】”
哈，什么？！
我一把推开顾问，满脸难以置信。而对方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李先生，你，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吗……【你以为，自己真的就能逃得过我们的历练吗】”
“系统………又是你！！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顾问被我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彻底茫然了。最终，他只得略显无奈的摊开双手道：“【你觉得呢？原来，即便是连续羞辱了别人两次，你也能如此轻轻松松的就随便抛之脑后啊。】”
……该死的！
但是为什么，它能跑到我的公司里来？
可恶。我一咬牙，决计转身逃跑。
顾问还在我身后挽留：“诶？李先生？是我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吗？李先生？”
…………
我乘坐电梯，回到了原本的楼层。喘息着粗气，垂着头默默走向办公室。哪知一推门，突然又和一个来者撞了个满怀。
我愣住了。
怎么是她。林允寒。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力道。昨天发生过的事件，在今天再度上演，很难不让人认为这是我故意设下的套路。
因此，林允寒她皱起了眉。一言不发的，自己把散落的文件纸收捡好并急促的离开，只留下我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噗嗤———”忍耐不住的，人堆里有谁挤出一阵恶意十足的笑来，就仿佛那声是刚从钢门里排出来一样。见我有点无动于衷，那人更加放肆起来：
“哟，你怎么又撞人家林允寒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哈哈哈哈。那人小圈子里的几位男同事闻言便相视一笑，喜上眉梢的哈哈乐起来。
啧。本来平常他们很快就会自己收敛下来的。结果好巧不巧，中午下班的铃声响起，这意味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他们可以随意的私下交谈了。于是，这帮满嘴芬芳的快乐男孩非但没有停歇，反倒变本加厉的迫害起我来：
“而且呀，你们知道吗，他今天上班睡觉，被Boss发现了，所以刚刚才从【滋滋……】里面出来。”
“是么。你看他那副表情，完全【滋……请从，以下两项……】我看他估计是被开除啦！”
“整天装模作样的加班到最晚，还以为【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A能力，B道具】，可笑！”
哈？我慢慢的后退，怎么连这里的人也……
啪。小曾坐不住了，从位子上腾的站了起来。“你们这帮家伙，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那帮本来就对我隐约不满的人见小曾暴起，多少被震慑了一小会儿。但很快，这些人便无所畏惧的再度戏谑道：
“怎么，【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A能力，B道具】，所以要袒护他吗？”
小曾一拍胸膛：“与这个无关，我只是单纯看不起你们这种行径而已！”
“哦？但是【请从以下做出选择，请从以下做出选择！】”
“瞧瞧你那副嘴脸。”小曾把臼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就不要【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干脆【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就行了呗！”
“够了，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末了，情绪激动的小曾喘息着粗气，有些过意不去的回头看我一眼，“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前辈，因为【请从以下两项做出选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只可惜，他的挺身而出并没有得到我的回应。
因为，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