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电梯荧幕上的楼层数字。
……9。
我离开公司，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推开破旧的公寓小门，反锁；然后呈大字状的扑倒在床。
由于没有开窗，室内一片昏暗。
像堆死肉一样瘫着动也不动了半晌后，我伸手从床头摸了本书。
《肖申克的救赎》。
“逃避是没有用的哦，狗狗。”声音在耳畔响起，“只要你一天不做出选择，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我垂下眼帘。劳资逃不逃避，关你屁事。
点上一支烟，借着火光翻动书页。我试图去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段文字。
我记得是在……啊哈。
[“……这些高墙还真是有点意思。”瑞德说，“刚入狱的时候你会痛恨围绕在你周围的它，因为它毕竟夺走了你的自由。可随后你就会慢慢习惯与之共处了。等再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哈！你甚至还会对其依赖起来……”]
…………我合上了书。
“肖申克监狱的高墙”。惯性思维的栅栏。普通人所遵循的常理。看来，如果想要解决这个脑内幻声的纠缠，我现在就必须想办法从常规中跳出来才行了。
“所以，二选一对吗？”我吐出烟雾，开口问道。
“是的，二选一。”他在虚无中回应。
“我很好奇，如果你不是系统的话……那你究竟是谁？某种她的……替代品？”
“替代品？这就是你能想到的？”他笑，“我觉得你可以再猜的大胆一点。嘻嘻。”
我用力攥紧了香烟：“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猜！我……我只是至少想知道，目前在和我对话的，是个什么存在而已。”
不管怎样，唯有知道了目标，我才能知晓该如何跃出这堵名为的“惯性思维”的高墙。
【人类花了30亿年才从单细胞蜕变成了拥有足够行动能力的智能生物。然而，他们真正建立文明的岁月，在这段浩瀚的征途中不过只是弹指一息而已。】
我偏了偏头。“……哈？”
【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喜欢你们这个族群。总是那么的充满好奇心，总是那么的善于观察。所以，我也才会如此迫切的想和你们玩一场游戏呐，想看看你们在不同的环境中，可能做出的种种的应对态度。】
“………”
【Reagency(反应力）。多么美好的词。这是你们智能凡人所独有的特权。而对于那些拥有力量的至高者们，特别是我这样的存在来讲，简直爱死你们的在面对种种事件时，所产生的那些有趣反应了。】
我的目光渐渐深邃。“那么你是……”
【对啊。终于猜到了么？真不容易呐。没错，我就是那个你们这些传召者群体口中所谓的———】
霎时间，我觉得某种盘踞在我体内深处的东西突然从毛孔中蒸发离开，在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内盘旋翻飞。一道道飓风开始出现，卷的周围的书本不停刷啦啦的开合，纸页舞动。最终，这些旋风在我面前聚合起来，慢慢化作了一个人形。
“——主神(The Lord God)。”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微微阖眼，把食指贴于唇前，边说边做出“嘘”的表情。少年的外貌，古典清秀，一头长长的素发随风优雅的鼓动，从头到尾都展现出一股强大的超脱气质来。不过，他穿着的衣服却很古怪，咋一看虽很像汉服，可许多细节处又参考了古罗马时期的那种白布裹挟的贵族长袍。这种混搭的风格配合他那张古风的脸颊，瞧上去多少有点不伦不类。我还在寻找对之吐槽的切入点，但他却一下睁开了微闭的双眼。刹那间，我便惊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是怎样的眼睛啊。一但盯住就很难让人挪开视线了。里面汇聚了一个小小的缩略银河，无数的星光在其中点点闪烁。在与他对视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就仿佛在凝视宇宙，窥探黑洞，几乎要把灵魂给吸入进入，震撼的冷汗逆流。
这过程大概也就两三秒吧。但正是短短的三秒钟体验，竟立即让我联想到了过去的某次遭遇。于是我下意识的，几乎是刻在骨子般里的，迅速抬起手臂，格挡护眼。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在随后发生。
“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直视我的存在并不会使你受伤，尽管我的样貌和你们人类书本、神龛上所供养的那些陶土偶像全然不同。对，因为我的确并不属于这个星球，而如你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外来的神明。”
闻言，我浑身一颤，缓缓松开了手臂。但主神其实并不在乎这个，仍然继续的诉说道：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没有类似于你们人类想象中的神灵所拥有的那种强大力量就是了呢。那么现在，【你做好选择了吗】？”
我把手里的香烟重新叼回口中。深吸一口，从嘴角嗤出长长的烟气。
“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我？这回可别再用什么随机选取的话来骗人了。我猜，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到了你们，并且那绝不可能单单只是因为你感兴趣那么简单而已。”
“聪明。可惜不完全聪明。因为我们真的是在随机抽选，只是单纯恰巧的发现了你这个有趣的家伙而已。好啦，废话已经说的够多，我已经很不耐烦了。赶紧选吧。道具或者能力。要知道，这可是你未来的重要底牌哦。”
主神边说边摊开了双手，摆出一副既无奈，但又志在必得的模样。而他的这种态度，顿时就让我火大了起来。
啧，又来了。又是这样一个只顾达成他们目的，而完全不在乎我感受的自私鬼…或者说，自私的神。我的眉头皱的就像铁一样紧锁，默默垂下手去，用力的把烟头摁熄在床边的烟灰缸上。
“只是因为我很特别，就必须得服从你们吗？什么狗p霸王条款。我说过了，我讨厌别人干扰我的人生。所以，你们也绝对别想——”
“狗狗，狗狗。可怜的狗狗，可爱的狗狗。”主神抢过话头，语气温和，像是长辈在面对一个叛逆的小孩，“你不会真的以为主动权在你手上吧？”
一股强烈的震动感从底部传来。
什么？
主神微笑。伸出手指缓缓一钩。
【起火】。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快到我的眼皮只是随着生理本能的一合一开，奇特的看不见的立场便已膨胀充斥到了整个房间。紧接着，一团橘黄色的光芒从我摁灭的那个烟蒂尾部喷涌而出，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昏暗的室内顿时变得明亮到刺眼，在四散飞落的书页与呛人的烟灰中，我床外的所有区域都在几息之间被火焰吞噬殆尽。
“咳咳，这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掩住口鼻大喊道。
主神立于火焰之中，犹如一个虚幻的剪影，丝毫不受影响。只见那位外观与少年无异，但内在却强大的可怕的东西一边掰着指头细数，一边满不在乎的看向屋内的别处，就仿佛他根本不在意周遭这种高温绝非“老少咸宜”似的随口说道：
“就……给你三十秒的时间来思考吧。不然，直接烧死你哦。”
但我却反过来的向他怒吼：“淦，我的书！你他么毁了我所有的书！！”
“唉。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呀。”主神眼神一凛，清脆的打了个响指。
烈火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随着主神的指控，歪歪扭扭的爬行上了我的床单。它像蟒蛇缠杀动物那般蔓延，致命且缓慢的一圈圈环绕，逐步的缩小着我活动的空间。脸部传来的灼烫温度在诉说这绝非幻觉，我现在已经面临死路；就更别提室内狭小又未开窗通风，氧气燃烧耗尽所带来的窒息感，也正逐步如死神般的掐住了我的喉咙………
不好。我终于明白，对方可能真的会就这么肆意杀掉我的。
“停！停！”我止不住的咳嗽，哑着喉咙艰难道，“咳咳咳咳咳！我选！我选就是了，咳咳！你快把火灭了，我就要不能呼吸……”
啪，响指再度打动。
下一秒，寒风呼啸，火焰“砰”的被吹的消散，周围也因之变得凉爽了许多。我跪在原地涕泪横流，咳嗽了好一会才难熬的抬起头来，顿时惊觉整个房间真的已经全数变为了黑炭。看来刚刚的体验，绝不是什么脑内的幻觉，也就是说，我的书，家电，以及其他的陈设等等，都被付之一炬了。
可恶……
主神依然摆出一脸什么都不在意的寡淡表情，语速平缓，且劝诱的说：“这才是听话的乖狗狗嘛。来，继续呀，你想选哪一个？”
“等下。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啊？”主神环抱手臂，故作可爱的歪歪脑袋，将口中的尾音拖得老长，“可我觉得你已经问的够多了哦？”
“……选了之后，我会怎样？”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皮，发现上面已经溅的满是黑灰，只得悻悻然胡乱揩在床单未被波及的干净部位上，“关于这个，无论怎么也都得说下吧？”
“还能怎样？”主神咯咯直笑，“你会获得相应的能力或道具呗？”
“要真这么简单美好才有鬼了！我是说选择完后的下一步，少给我在这里玩文字游戏！你这烧光我全部家当的混球！”
“哈。相信我，那些无聊东西，你今后恐怕再也用不上了。因为一旦选择完毕，你就会离开这里。”
我眼角抽动：“什么？”
主神没有停下，继续悠然的，略显笑容的，像叙述一首短诗那样声音磁性的诉说：
“你会离开你的朋友，亲人。一切在意你的那些人。
“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甚至远离普通人的群体。
“离开你所有能想到的规则，常理，以及所有值得抛却的条条框框……
“……而这其内自然也囊括曾经束缚住你的过去。
“最终的，你会离开地球，然后，进入我的【游戏】。”
我颔首思考少顷，说：“你的意思是，我会登上月球？”
听到我的回答，主神毫不掩饰的愉快发笑：“哈哈哈……瞧瞧你的理解力，真是理性的可爱。所以我才会如此中意你在日后所可能展露的种种反应啊。说来，你平日从来都不幻想的吗——嘛，算了。我刚刚的意思是指，你在此后并不会跑到月球，而是去往别的什么地方……任意的地方。跳脱物理束缚的现实世界，跃过一切的规则。只不过我猜现在的你，大抵是无法理解的吧。但是没关系，反正传召到达的地点也是随机的，按我的心情来随机，并且就算提前知道了也没什么大用。至于现在，是时候该说出你的选择了。”
“………”他说得对，我的确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尽管很努力的去试着理解了。
想象力贫瘠，这大概就是社畜们所特有的悲哀吧。若是换成那隔壁的大学生，我猜他一定很快就能上手的。
可他现在并不这里。因为系统也曾说过，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收到邀请。那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呢……？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仍然还在肉痛自己的那些被烧成灰的书籍。你们完全无法想象我花费了多少精力，钱财和时间来收集他们。这纵然让我很想当场干这位狗屁主神一拳，但我更加清楚自己现在正处于被人拿刀抵喉的境地。总之，我试着做了深呼吸，来让自己重归平静。
好吧，结合这几天的经历，我知道不能再逃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妥协。道具，还有能力，我必须选择一个。即便迟钝如我，也该本能的知道这两样东西绝对不能马虎应对。
唔。根据刚刚主神描述中的蛛丝马迹，我能推测出接下来的行程不但无法捉摸，而且很可能会十分的危险。接着，我又回忆了下之前听到的有关道具或能力的情报，对之的理解扼要如下：
道具：一种功能任意的东西，但很可能被人抢走，因此存在隐患。
能力：同样是功能任意，但却是加载绑定到我身上的东西。而且，它还会为了平衡性而被迫多加一个或者若干个未知的弱点，到最后隐患搞不好比道具还大。
换个角度，两项的得失其实大致一样，并且性质上都是给予自己一份想要的“独特力量”。只不过一个是身外之物，而另一个则会有未知的风险。
仔细想想的话，就会明白这种抉择真的陷阱满满。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行程我都肯定得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为主的。而且如果选能力的话，我还会有上一份另添的担忧，那就是这份能力在被获得的时候，会不会对我身体造成影响或改变。
例如，我若是选择全身无敌化的能力，那么这份力量会通过何种形式加载到我的身上？普通人再怎么训练强化也做不到无敌，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进行全身改造？那么改造了以后的我，又还真的是原来的我吗？
我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被人乱搞。也不希望亲身体验上述的这种伦理问题。尤其是在发生了过去那件事情之后。所以，即使我猜会有一大堆人选择“能力”，但我也还是———
“我选道具。”我笃定的对主神说。但是不敢再看他的那双奇特的眼睛。
“好。”
主神立刻回应。出乎意料，这次他没有像先前那样轻佻的对我的选择评头论足，仅是又轻又快的接过了话头：
“那么功能，外形呢？无论科技向，还是所谓的魔法向，源自于现实、幻象，我都可以实现。甚至从其他那些知名的影视，动画里面照搬过来的东西也完全没有问题喔。”
“那，我自己想一个功能好了。可以么？”
“当然。As your wish。”
我犹豫一下，还是说：“我想要一个可以治疗所有伤患，病痛，恢复体力与健康，无限续命，使人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的东西。这种程度，能办得到吗？”
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作为一个正常人而言，面对那些危险的事情，比起去选别的什么那些常人梦寐以求的，功能稀奇古怪的道具，我还是更愿意拿到一种能直接保住我“狗”命的实在货。
“简单。外形呢？”主神颔首肯定，神色平静深沉到让人完全无法看穿。
嗯…居然轻易就答应了。我很意外。可是，连这种我自己都觉得相当破坏平衡的东西他也肯答应，反倒让我略微惴惴不安起来。不过，算了。先解决当下吧。
“外形的话，我想既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否则容易弄丢。最好是能够可以随便拿握在手里，但是质量也不能对我来说太重……的那种？”
“可以是可以，但其外观具体看起来如何还是得要自己说出来喔？”
具体形象……吗。我低头思索，握在手里的东西。不能太显眼。……手杖？……棍？
思考了几分钟后，我予以答复。
“具体的话，干脆做成一个登山杖好了，得要足够坚固，符合我之前说的匀称轻巧。并且当我触碰它时，就能启动我之前说到的恢复效能。”
听罢，主神上抬面颊，感觉分神了数秒。而后立即说道：“……好，完成了。”
那么这便是全部问题了。主神说罢微微抬起右手，一个气泡团模样的东西立即从袖口内飞出，在主神周围飘来飘去。
“你的道具已归属到你的库下，进入游戏时，自然会分配到你手上。”
主神讲到这儿，突然偏过头去看那团还在飞舞的白色小团团，语气稍微有点宠溺的说：“至此，契约便已成立，我家小3068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怎么样，现在恶气替你出了，奇葩客户也帮你签好了，这下该总满意了吧。”
小团团在空气里转出个小圈，缓缓收速悬停。随后，它开始浑身颤抖，继而突然冒出了一张小小的Q版脸蛋。其确切的形象硬要形容的话，就和颜文字“(≧ω≦)”一样。
【(≧ω≦)】开口说话了。听声音，她居然是我十分熟悉的老熟人，系统。她一张口，就是一顿狂妄的嘲笑：
“库哈哈哈哈哈哈！瞧瞧这房子，全变灰啦。想不你也有今天啊李狗儿？！库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特么……只能卑微无力的在暗中捏紧双拳。
嘲笑完后，【(≧ω≦)】一下川剧换脸，变成了“٩(๑^o^๑)۶”，而【٩(๑^o^๑)۶】转过去对主神说：“不过当然啦，这一切还得感谢主神大大！主神大大威武！我最喜欢主神啦！”
“谢谢你，3068。我也最喜欢你了。”
“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人形！等到我修炼出人形的那天，我一定嫁给主神！”
“呃，谢谢？那你就努力修炼好了？”
“嗯！我们一定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挤满一屋子！你看38个（我：你这是要生足球队吗）怎么样？”
主神收起了笑容。“差不多可以了哈，再往下就烦了。”
言毕少年手指一捻，【٩(๑^o^๑)۶】一下转为了 “≥﹏≤”，“咿呀”一声被他再度吸入了袖口里面。
“好。”主神吁出口气，对我一指，我顿时感到有什么东西射入了我的眉心。他随即解释说：“这样一来，3068就和你绑定到一起了。以后的路途，她会陪伴你的。”
什么？我如火箭弹射，瞬时起跳。原本因为忌惮而不敢直视的眼睛也与之四目相对起来：“要这种晦气玩意儿跟着我，我还不如去死呢。”
“哎呀哎呀。”主神一脸“真麻烦呀”的歪头，说道，“可是你已经签订契约了喔。系统，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你即使不想，也不得不收呢。”
“等，等等！她叫3068…听起来系统的数量一定不在少数，对吗？那为什么一定非要她和我在一块啊？！”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主神笑得很无辜，但手段却腹黑的很，“只是单纯，觉得很有趣而已。”
刹那间，众多色彩艳丽的圆环在我房中凭空出现，这些圆环其内环绕着一圈又一圈古怪的象形文字似的图画与线段，让人不禁联想到书中看到的有关中世纪那些所谓炼金术士们的“魔法阵”。
圆环出现的那一刻就在纷纷各自转动，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亮度也越来越大。我本还想为主神的胡乱分配进行言语抗议，但是刺耳的蜂鸣已在周围出现，盖过了一切声源。
强光和噪音把我笼罩。我很快随之失去了意识。
1，2，3。
游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