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两个好好玩,我就不跟着去了……”
全身瘦瘦小小的诺伦抱着年幼的影狐,像个幽灵一样贴门前向我们挥手。末了,她疲乏的打了个哈欠,说:“对了…如果可以,记得替我向祭祀问个好。”
不知怎的,提到祭祀二字时,诺伦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很怪异。她似笑非笑的勾起嘴唇,鲨鱼齿在其间若隐若现,让人略微感受到了某种毛骨悚然的寒意。随后,只听咔擦的一声,爬满绿植的门板便干脆的合上了。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我们重新爬梯回到了上层。不过当然,爬的时候我在上边,露丝在下边。露丝穿的和我一样,是底下漏空的长袍,所以我知道你们在期待些什么。哼,没门儿。
只是爬上来以后,露丝的脸蛋莫名看起来有些发红。
“那么,咳咳!”露丝清了清嗓子,“人类朋友,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村子的母树了。所谓母树,就是一个村子在形成以前,由开拓者们所施法催大的第一棵巨树。”
“啊?原来这些树不是自己长这么高的吗?”
“当然不是啦。这样的巨树,只有在远离大陆的暮月岛上才会有的。我们这些在第四纪移居过来的精灵,往往都只能靠自己用魔法来变出先祖们所居住的那种大树屋。”
“这样啊。”我点点头,想不到还能被顺带科普一波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传统。接着,我便和露丝一齐来到这层的阳台上,扶住栅栏,眺望远处的森林。
“作为母树,这里往往是村庄的中心,所以为了能够连接其他树屋形成枢纽,这里的居住区不会太大,所以在咱们村儿,这里只有两个住户。其中的一位,咱们刚刚已经见过了。同时,这里也是唯一一个设有楼梯,能让不太灵活异族走上居住层来的巨树。要知道平常我们都是靠绳索上下的。所以一般能够进到这里的异族,可都是我们精灵族的贵客哦。”
“这么厉害吗?”我有点难为情的挠挠头皮,“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反倒还欠你一个人情。”
“那没什么啦。互帮互助,不就是我们冒险家的生存之道吗。况且,能放你进来,也是经过了祭祀姐姐的同意才允许的。之前也提到过,因为我拒绝了把手杖给她,所以她便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她才肯给你疗伤呢。”
嗯。祭祀。我微微咪住了眼睛。不仅仅是这里的人多次提到,就连我的支线任务中也出现了她的名字。看来对于这个村庄,她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再者……
想到这儿,我不由看了眼肩上背着的棍儿。再者,便是她似乎很觊觎我手里的道具呢。
趴在另一边享受着清晨微风的露丝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思,仍然自顾的说道:“本来母树是一个村子里最重要的地方才对,很多必须的祭典活动都只能在这里进行。可是几个月前,祭祀姐姐却突然搬了出去,甚至把不应随意移动的凯纳丝祭坛都迁到了别处。听其他人说,好像是因为诺伦和祭祀大吵了一架的缘故。可这真的令我想不通……明明在我的印象里,那两人的关系明明很要好的。”
“听上去真是可惜。作为外人,我就不过多评价了。但是,你刚刚不说这个巨树是唯一的进出口吗?现在只有诺伦一个住在这儿的话,万一有土匪什么的打进来,只是个裁缝,看起来又很……没什么气力的她岂不是会很危险?”
“那倒不会啦。我们村子里的卫兵是从主村那边过来的,都学过鹰眼技能,几公里外就能看到敌人。而且,诺伦本身也很强的哦。你别看她那样,她可是名很厉害的攻击魔法师呢,甚至比祭祀都强。以前她们两个人还经常一起钻研魔法来的……”
啊,我注意到这个话题会让露丝情绪变得低迷,于是赶忙说:“不如,我们去下一个地方转转吧。”
“嗯,也好。”
接下来的行程,就相对比较简单了。露丝带着我穿越了一个又一个危险的吊桥,参观露丝的村庄。
然而说是参观,其实就是拜访邻里乡间——这位是珍妮大妈,这位是维克大爷——露丝面容情切,不厌其烦向我纷纷介绍。虽说全是村内的长辈,但他们看起来却都很年轻,只是个头比露丝她们要更高些,头发上的颜色也更加的杂乱罢了。而这其中的最年迈者,瞧着也不过像个40岁的大叔。虽然我猜他的真实年纪可能是这个的10倍更多吧?
不管怎样,这儿的人的确都很纯朴,感觉很喜欢露丝这名年轻少女的到来。爱屋及乌,有小部分村民对我的态度也很好,各种问候招待不断的,还一路顺手给我塞了很多他们精灵屯儿的土特产。其实就是干果,蘑菇,橡子一类的东西——搞得我拖都拖不动了,就更别提还要带上它们去穿过那些讨厌的吊桥。
不过嘛,我的救命恩人,露丝看上去很开心。她告诉我说,在此前还从来没有一个外来的旅人拜访过她的村庄呢。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原本还在因为吊桥而烦恼的我,也渐渐不烦了。
哎哟!正这么想着,我差点摔下去,连手里的东西也一并撒掉了些。好吧它还是很烦人的。这狗粪吊桥,设计的就和我大学里面那些搭在绿茵地上,“一步伪娘,两步扯蛋”的睿智石板桥一样制杖。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爬上了半空,我们的拜访之路亦走到了尾声。我们重新回到了母树那里。只是不知为何,趴在木栅栏边露丝在这个节骨眼儿却突然变得有点闷闷不乐。我问她怎么了,她说:
“人类朋友。我不知道你对这次的导游会怎么想……但是,我觉得不太好。虽然,我们村子里的大家都很善良,可地盘还是太小了,什么值得称道得地方都没有。唉,要是能早十年遇到你的话,我就能直接带你去我原来的那个大村庄里去看看……记忆中也只有那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精灵族之乡了。”
我眨眨眼睛,并没有立刻回话。哈,想不到长寿的精灵,还真是对时间没有概念啊。十年前的我,恐怕仍在地球上的某个偏僻的山疙瘩里瞎晃悠呢。而且我在那时所居住的村子,说不定比你这儿还闭塞。
但,我依旧从她言语中捕捉到了些什么,遂问道:“这么说,你有点想家了?”
原本趴住的露丝闻言后诧异的抬首望我,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或许吧?”露丝困惑的自问自答着,口中喃喃说,“毕竟已经有那么长的时间没回去了。只是可惜我的亲生父亲,他现在还可能不太愿意看到我再出现在那里。”
获悉此言,我十分意外:“为什么?”
“唔,其实也没什么啦……比起这个,人类朋友你还有别的想去看看的地方吗?”
露丝又在刻意的转移话题了。或许是因为生来纯真,也可能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外人,她真的很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我扶住下巴,自己还真有一个要去的地方还没去呢。
“洗礼?”露丝讶异的转过头来看我,“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词?”
我想了想,说:“当然是从其他旅行者口中听说的啊。凯纳丝可是这个大陆的几个重要神灵(这是我个人的推断)之一,能得到她的祝福,自然是我莫大的荣幸。”
抱歉啦露丝,这当然是假话,毕竟主神和系统是不会容许我实话实说的。为此,我只得学会越来越熟练的去圆弧的撒谎。然而只要带入进去的设想的话,还是很容易能找到说辞的。
唉。露丝叹了口气。“这样吗。不过我们精灵族很少会给外边的人做洗礼的,你还是提前做好被祭祀姐姐拒绝的准备吧。”
无所谓。我耸耸肩,反正系统说了,这是那个什么……哦对,支线任务。我作为一个在日常生活只顾工作赚钱,因而和现代脱轨的社畜人,虽然电子游戏玩的不多,但至少也清楚支线和主线的区别。反正对我而言,既然这没有必须达成的必要,那么随便试试,也就足矣了。
我们向祭祀的家走去。路上,我们从吊桥上看到下方有一大片被清理出来的平地,上面种满了树苗。露丝说,这些是他们村子里刚种下的优质果苗。等到它们长大了,村里就再也不用派人到深林里去摘野果了。言语时,我看到几位个头高挑,可能是老一辈的精灵族在里面劳作,拿一些农家肥料和清凌凌的山泉在细心呵护那些幼小的嫩苗。
走在前面给我引路的露丝说完前言不搭后语,即俯身冲下方的同族们叫喊到:“瑟拉,尤尼阿珂惹拉嘎!(精灵语,大意为:辛苦啦,村子里的朋友们!)”
底下的人虽看不清表情,但也纷纷欢快的挥手致意。
嘿,我忍不住笑了。即便现在身处于那讨厌的高空吊桥之上。这大概是我在听见,看到露丝谈论了那么多东西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初生的生命吗。说来,我并不讨厌这种等待着幼小生命长大所带来的期盼感。“新生”也好,“幼苗”也罢,像之类这种词汇,向来都带有希望的寄想。
当然,先前某只明明被我放走,却反而带来自家大人打算取我“狗”命的熊孩子幼兽不在此列。
祭祀的家到了。而且,不用露丝做任何的提示,我也能用肉眼看出它的与众不同。
那是一扇很大的门。比村内其他所有人家的门都要大。而且用的好像是大理石,上面镂空了银质的图案。图案大致的内容是一棵巨树,树的中央包裹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树屋上居然还用这么笨重的古典厚石门?且不谈承重问题,我倒更好奇这帮精灵族是怎么把它给扛到这么高的地方来的。
露丝勾手敲门。笃笃笃。过了几秒,门竟自己哗哗开启了,震的少许灰尘在日光下乱舞。好家伙,原来还是个机关门呐?
“先等下,人类朋友。”在走进去的前一秒,露丝煞有介事的凑过来小声道,“嘘!神坛的附近要求保持肃静。而且,你手上得那些杂货也不能一起带进去啦!”
哦。我回以口型,心领神会。遂把它们随手留在了屋外。
祭坛的空间虽不至于说是十分广阔,但至少也是我在这个村子里见过的所有树屋中,占地最大的一个了。和所有除了诺伦家以外的其他精灵族住宅一样,里面被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屋内的每面墙边均郑重的放有雕塑或人头像,被人以熏香供奉于祭台之上。
不过这些神龛的尺寸大小都比不过屋内正中央的那座石雕。足足有三米之高,并且雕纂手法精妙,颇有巧夺天工执事。其形象为一名低头往地,以怜爱目光注视芸芸众生的女性。并且很不可思议的,她身上穿着的绿色长袍,事实上是由攀附在石雕上的真正的苔藓和绿藤所组成。此外,雕像的头顶的一小片天花板还被人刻意凿空,使得星星点点的光斑自下而上,落在女人的身上,顿时平添了许多柔和与神圣的感觉。
如此美丽的雕像底下,有个身着白袍的精灵正在俯身祈祷。我猜,这人一定就是祭祀了吧。
实际上,一经踏入这个房间,我就感受到了某种特别的气场。虽然它并不强烈,但很坚定,在我周遭的空间里散发出难以磨灭存在感。
该怎么形容呢。仿佛一种清新泥土混杂馥郁花香萦绕在你附近,不时还微风拂面,顿时令你心旷神怡。产生这种感受的显然不止我一个,旁侧的露丝立刻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默念起“生命女士凯纳丝”的名号。
为了更好的入乡随俗,我也有样学样,但只是合上手闭拢眼睛,没有起哄似的跟着瞎念唤。真奇怪。我有一种既视感,在遥远天空的顶端,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这个房间。这种微妙的体验,和最初刚遭遇主神,系统时如出一辙,明明周边什么东西也没有,但你就是能察觉到他们的所在。
“露丝。”一声不大不小,但掷地有力的轻唤把我从幻想中拉回。
我睁开眼睛,发现那个原本跪地不动的祭祀,竟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