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溜去,火篝下的骑士已经变得烦躁,并且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阿道夫为什么还没有抓来,难道你们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吗?”骑士大发脾气,他走在最前面,睁开眼睛,眼神犀利且冷漠,仿佛连光也无法装进去一般的空洞。
皮特曼认识那种眼神。
这是上位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愚昧无知的下级者。
曾经这位骑士善良且正直,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是所有人的太阳,连皮特曼都很十分敬仰他。
但是现在他却整日沉着脸,用强硬的命令指使着曾经亲密的村民们。
他早已经被腐蚀了。
与那些小说写得完全不一样。
当年加入骑士团的同伴几乎没有一个善终的。
有人爬上了贵族情妇的床,结果被发现乱棍打死;有人战死于追捕与沙场中,勉强还能找回染血的盔甲;而有的,甚至不知不觉消失了,只能将遗物送归家人。
现在唯一还活着的骑士,只剩下一位了。
那这位也早已在绝对的孤独和迷茫的未来之中失去自我。
小时候,皮特曼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讨厌那些小说,后来他才意识到,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小说背后的虚假。
小时候他有机会解除这些书,可以逃避,而骑士却永远也无法拥有这样的机会,永远也无法回头。
一时间,皮特曼不知道是该悲伤骑士还是悲伤自己。
现在他被曾经的好友绑在火篝上,如果阿道夫再被抓住,他敢相信骑士会毫不犹豫地扔火将烧死他们。
但现在唯一一个还肯像以前一样对待骑士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了,现如今村子里所有人都畏惧骑士的权力,虽然在其他地方骑士地位不高,但是在农村,那已经算是最大的地主,没有人再敢像以前一样对他嬉皮笑脸。
他越来越孤独了。
现在又要自己亲手烧死唯一对他如初的朋友。
皮特曼竟然有些怜悯骑士比怜悯他自己本身更甚。
确实可笑。
只不过现在阿道夫还没有被抓住,他倒是躲得厉害,说不准早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提前走了,说不定现在已经逃出村庄,很难再被抓住。
只是现在骑士已经记起来了,可能没等找到阿道夫,就会朝这火篝扔进燃烧的火把,炙热的火焰会将他吞没,直至化为一堆灰烬,被冷风吹散。
这就是最常见的处决手段,当然也会有斩首的处决手段,只不过……
他也不至于如此残忍。
骑士的话始终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在埋头沉默,一动不动,像是一幅静默的油画。
终于,骑士眉头紧紧一皱,仰头观望,天还是如此明亮,但是他已经等不下去了。
“不用等了,直接烧。”说完,他便闭着眼走了下去。
火焰,是如此温暖的事物。
它驱散了黑暗,又驱散了寒冷,带来了美味的食物,又带来了能够对抗魔物的能力,只是同样的,这也带来了毁灭以及制裁。
皮特曼感觉周围是逐渐升高的温度,火舌舔舐着他的足部,目光所及都像是扭曲一样变得模糊,他衣服里面全是汗,几乎都能把衣服弄湿,但是在火焰的灼烧下,他衣服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片刻,衣服燃烧起来。
熊熊的火焰就像攀岩的蛇一样瞬间攀上他的衣服,直至他的头发。
痛苦,折磨,究竟应该用怎样的词汇去形容这种煎熬的痛苦呢?
皮特曼想不出来,他也没有任何心情去思考,火焰像是在腐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几乎每一寸皮肤都像是用烫过火焰的刀缓慢割去身上的肉。
皮特曼曾亲眼见过那种场景,曾经他亲眼见证别人尖锐的声音,现在是他亲自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
痛苦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在观看的群众里弥漫,同样弥漫的是恐惧以及焦虑。
或许某一天,公众被烧的就会是他们。
毕竟据说那位骑士只要知道谁是药剂师或者女巫,就会立刻处决他。
要是有人污蔑他们怎么办?
那时候骑士可不会顾念任何情谊,毕竟他连自己最亲近的朋友都面不改色地处决了。
更何况他们呢。
“真是热闹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火篝下众人都面露不快地往声音的方向望去,这个不约而至的陌生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不远处,一头黑发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猎魔人的打扮,而他的身边站着那位他们找了很久的人——阿道夫。
一时间,人群里响起了激烈的声音,但碍于骑士,没有一个人上前半步。
“居然是那个恶名昭著的猎魔人……”骑士一看见那个猎魔人,就想起过往追捕途中的记忆,身体自然地回想起那时候的恐惧,甚至一步也不敢往前。
猎魔人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完全没有将所有人放在眼里,连阿道夫都高昂地跟在猎魔人后,像是完全不害怕自己被抓。
骑士十分愤怒,但暂时他不想和那个怪物作对。
猎魔人走近骑士,露出疑惑的表情,绕着快要控制不住表情的骑士仔细端详,很快,他便一敲定锤,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你,你是那时候躲在后面的骑士,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
“是的。”骑士咬牙切齿。
猎魔人闻言,大力拍了拍骑士的肩膀:“既然认得我,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没等骑士反应,一股强劲的风便刷得从他身边过去,又是一阵风,猎魔人便抱着伤痕累累的的皮特曼下来。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骑士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猎魔人的恐怖,根本不敢动。
直到猎魔人离开,阿道夫向他摆了个鬼脸也跟着离开后,骑士才缓过神来。
他的背后全是冷汗。
骑士记得这位猎魔人,是因为在之前这位猎魔人半路劫走了一位女巫,而且在一队高级骑士的围剿下,依然毫发无伤,甚至还造成了五人伤亡。
骑士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个猎魔人就走了。
而他们面对的,就是像这样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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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道夫不清楚他们走之后,村子里的人怎么样了,但是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哥哥烧伤很严重,全身上下都是如碳一般漆黑的伤疤。
皮特曼在猎魔人怀里呻吟着,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他伤得太重了,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我哥哥怎么办?”阿道夫焦急地问道,虽然他哥哥很蠢,至少是他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他,要不然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猎魔人哈哈大笑,片刻,意识到有些不严肃,又憋了回去:“放心,小伙子,你哥哥会没事的,相信我怎么样,毕竟我都救了你们,总不会骗你们吧。”
阿道夫颇为嫌弃地瞥了猎魔人一眼。
当他小屁孩骗吗?
他的目光转移到猎魔人怀里,他的哥哥已经奄奄一息。
向来英俊的脸已经被火焰摧毁,就像是一具丑陋的干尸。
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一时间阿道夫心脏仿佛停了半秒,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攥着,随后一股淡淡的悲伤像烟一样慢慢升起,弥漫在他整个内心。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亲人的离开了,难道现在就这样又没了亲人吗?
有些荒诞,更多的是无趣,就这样随随便便没了亲人之类的,太无趣了。
虽然他哥有时挺笨的,但毕竟这也是他亲哥,在父母去世后,尽心尽力养了他这么久,就算是白眼狼都会伤心,更可况是他。
虽然这个猎魔人的话他不太敢信,但至少如果他哥哥真的不能坚持下去,他也只能跟着这位猎魔人,他还太小,就算能躲又能躲哪里去?
抱着极度消极的心态,阿道夫跟着猎魔人往前走。
没走多久,阿道夫就听见猎魔人大声嚷叫起来:“嘿,到你的活了,这个药剂师快没命了!”
“鬼叫什么,你这个肌肉笨蛋!”
话音未落,一个全身黑布包裹的女性漫步而出。
女性穿着严严实实的,完全看不清容貌,但是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她是一个美人。
但阿道夫没有其他想法,现在他更关注的是他气息奄奄的哥哥。
不过这个陌生的女性真能救他哥吗?
黑布女性靠近猎魔人,仔细端详片刻,将被黑布包裹的手轻轻放在皮特曼头上,随后一道绿光从她手心散开。
阿道夫目不转睛地注视黑布女性接触的地方,从那里绽放着勃勃的生机,而就在这股生机下,他的哥哥的伤疤恢复了起来,逐渐露出原来的容貌,原本微弱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紧接着又缓和了下来。
不多久,他哥哥的脸便恢复了一大半,只是脸上有一大片新生的软肉,趁着原本还完好的部分变得突兀起来。
但皮特曼依然没有醒来。
此时,黑布女性也移开了手。
“就差一点,这个药剂师就要没命了,我现在已经保住了生气,这耗了我很大精力,想好要这个人怎么补偿了吗?”黑布女性的声音很冷。
“这个啊,”猎魔人颇为嬉皮笑脸,他将皮特曼放下来,指着阿道夫道:“这个和我无关,我只是碰巧碰见这个小男孩,他说他是这个药剂师弟弟,让我救一下他哥哥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其他事你去和他说吧。”
“那我先走啦,我还要去拯救其他水深火热的女巫小姐们呢~”说完,猎魔人就像飞了一般滚开了。
只留黑布女性与阿道夫面面相觑。
“混蛋!就不该指望他。”
“那个……”
“等你哥哥醒来,我会和他说的,至于你,你先在这里随便坐吧,你哥哥很快就会醒来。”黑布女性并不指望能从阿道夫这里得到什么,她挥挥手随便打发了阿道夫。
阿道夫没办法,只能坐在一旁等待着他哥哥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