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我的。”皮特曼捧着羊皮纸，这些羊皮纸正是以前那个男孩送给他的。
而他自己也是跟着这些学习如何炼制药水，甚至仅仅是嗅着羊皮纸上腐朽的气味，就能让他回想起家里那个闷热潮湿的漆黑地下室，焦虑，恐惧，兴奋，复杂的情感充斥着他的心里，仿佛过去的他与现在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这些确实是属于他的东西，只是那时候因为被骑士抓捕，等到醒来后，他早已到了这里，也不可能再回去将这些东西带过来。
在遇见艾米丽之前，对于他而言，炼金术是他唯一的爱侣，虽然现在已经屈居于第二位，但也依然意义非凡，只是他的天赋完全比不上他的弟弟阿道夫，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几乎很少去炼制药水。
只是当阿道夫将羊皮纸递到他手里时，他差点忍不住流下浑浊的泪水。
仿佛当这些羊皮纸在他手里时，他的灵魂才是完整的。
“阿道夫，你怎么会有这些？是谁给你的？”
皮特曼表情复杂地注视着阿道夫，明明他只是出去了一趟，却突然带来了出乎意料的东西。
阿道夫也露出复杂的表情，他皱着眉头，默默地注视着皮特曼。
纠结的表情流露在一张年幼的脸上，就像是年迈的灵魂空降在一个儿童的身上。
这是不正常的，就算阿道夫本来就是一位早熟的孩子。
皮特曼细细端详着阿道夫，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山雨欲来，仿佛一场注定的风暴将要席卷这片难得的净土。
“这里已经被发现了吗？”
皮特曼颤抖着嘴唇，就像是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一般。
这可真是恐怖的事情，明明他们才刚刚在这里定居下来，一切都在兴兴向荣，百废待兴，所有人都期待着在这里得到他们所想的一切。
他慌乱地望向阿道夫，试图从对方脸上得到否定的答案。
但阿道夫只是心虚地偏过头，不敢看皮特曼的眼睛。
皮特曼颤抖着往后退了半步。
齿间疯狂颤抖，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切成碎片。
“不……不会吧，明明……”
皮特曼将羊皮纸放在桌子上，自己则颇为头疼地坐在椅子上，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几乎要将他淹没。
幽暗的眼眸里闪烁着烛火摇曳的光芒，他嘴唇不自然发颤，就像那时候蔓延到他身上的火焰，那炙热的温度让人联想到对于死亡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
良久，一阵寒冷从他后背传来，不知不觉他的后背已经凉了一大片。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过头，迫使自己冷静，指着羊皮纸对阿道夫说道：“阿道夫，所以是谁给你的。”
阿道夫沉默片刻，回道：“是他，那个曾经抓捕我们的人。”
“他把这些递给我后，就说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半年后……”
皮特曼一把站起来，抓住阿道夫的手，仔细查看他的手臂，有些焦急地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阿道夫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他没对我做什么，还从一条蛇嘴里就救了我。”
“蛇……”
“哥，蛇没有毒，要不然我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皮特曼松了一口气，同时松开阿道夫的手。
“没事就好，你下次不要在这么晚出去了。”
“不会了。”
皮特曼缓慢拿起羊皮纸，深情地凝望着失而复得的宝物，这是当年那位将他引入药剂师领域的好友，也是恩师所留下的最后的礼物。
能够再次得到它，皮特曼内心说不出的欣喜，尽管这份欣喜被另一份恐惧与焦虑消去了一大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恨他的骑士会过来给他这些以及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但是这样很好，起码他不会因为好友的背叛感到闷闷不乐，起码他曾经的好友愿意顶着生命危险给他带来重要讯息。
至少他没有完全与他的家乡分割。
“阿道夫。”
“怎么了？”
看着自己年幼但极其天才的弟弟，皮特曼感受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微微勾起嘴角，将羊皮纸递到阿道夫手里。
“拿着吧，这个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之前在家里时，因受很多因素牵制，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完全看完这些内容，但是现在你有充足的时间参透这里的内容，说不准不对你有帮助。”
阿道夫看了一眼皮特曼的表情。
那张和他有几分像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遗憾，以及希冀，幽幽的视线就像是无形的手按在阿道夫的身上，让他既开心又为自己的哥哥感到一丝可怜。
“好的，我会去看的。”
阿道夫接受了皮特曼的寄托。
“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至于现在，阿道夫，我们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再将那件事告诉村里人，半年的时间还很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拖这么久，但至少现在我们是完全的。”
说完，皮特曼便吹灭的烛火，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黢黑的房间里，彼此的心跳声愈发明显，阿道夫了然，他的笨蛋哥哥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熟练地爬上了皮特曼的床，抱住皮特曼的后背。
皮特曼并没有拒绝。
“哥，晚安。”
“晚安，阿道夫。”
——————————————————————————
翌日，皮特曼一大早便叫上艾米丽，将所有村民集合起来，宣告了那个坏消息。
阿道夫还以为绝望会弥漫在所有人之中，大多数人都会离开这里，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留下来。
“我们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这里会被发现，但是，我们也知道，逃避无法解决所有问题，就算我们现在逃到了其他地方，建立了和科斯莫村一样的村子，又有什么用，骑士的铁骑照样会踏平我们的归宿。”
“他们不会知道我们选择留在这里，他们只会因为偏见辱骂我们，嘲笑我们，但是当他们将冰冷的武器投掷过来，我们会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铁剑可以穿透我们的肉体，但是他们永远也无法使我们的灵魂屈服。”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唯一的归处。”
皮特曼的演讲落下了尾声。
几乎所有人的灵魂都被他语言的力量振奋，发出激烈的欢呼与拥护声。
但只有阿道夫知道。
皮特曼的腿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现在的他背负着整个村子的期望，比起皮特曼对阿道夫的期望，这份期望太过沉重，沾染着铁锈的味道，尽管还为降临。
通过这次集会，皮特曼真正成为了村子里的主心骨，连艾米丽都被他抢了地位。
不过艾米丽似乎很满意皮特曼的行为，并不介意自己的地位被削弱，不过也是，毕竟不久，艾米丽就会成为他的嫂子。
她会穿上美丽的衣服，会在村子里举办热闹的活动，然后对所有人宣誓他们的恩爱，和皮特曼一起治理整个村子。
而他自己，则会在他们身后，不断进行研究，寻找着智慧的巅峰。
比如——
记载在羊皮纸上的一个药剂——永生之药。
两个月后。
“哥，准备的怎么样了？”阿道夫拿着一个装着药水的瓶子，来到现在已经是艾米丽和皮特曼的房子前。
皮特曼此刻正在对着一个村民讲述他的计划，而村民点了点头后，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立马执行命令离开，从阿道夫身边经过时，忽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是他没有多想就走了。
阿道夫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是径直走到皮特曼身边，再次问了一遍：“哥，准备的如何了？”
皮特曼瞳孔微睁，片刻他摇摇头，望向装备整齐的村民们，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不知道。”
“我已经把你的一些成果用了上去，比如你的灯光，村民们似乎气势也很高昂，但是我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一切都太顺利了，简直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真的是太顺利了。”皮特曼搭在栏杆上，仰天长叹，明朗的蓝天带给他压抑的感受。
“这是好事。”阿道夫说道。
“或许吧。”皮特曼敷衍般地点了点头，“艾米丽已经去找猎魔人和女巫进行帮助了，或许不久之后就能得到支援，那时候就会轻松很多。”
“只是我一直在想，明明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么久之后才动手，难道有什么我们忽略到的地方吗？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
“或许这就和我们为什么会被发现一样吧，明明我们都隐藏得很好，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皮特曼说着说着，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皱起的眉间，这些天村子里的事情太多了。
阿道夫眯起眼睛：“现在不用想这么多了，哥，你可以暂时放松一下。”
他摇了摇手中的瓶子。
那个瓶子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皮特曼的目光。
“这是……”
阿道夫躲开了皮特曼伸出的手，走到门口，说道：“哥，先进来吧，我制作了一个很新的东西。”
“你绝对想不到。”
不知为什么，一瞬间，皮特曼觉得阿道夫手中的瓶子是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引诱着人的灵魂。
但，他咽了咽口水，还是走进了房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