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姐姐的话来说,安德拉斯特君创作的此曲: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窈窕深谷,时见美人。
碧桃绿树,风日水滨;
柳荫路曲,流莺比邻。
幽人空山,过水采苹;
薄言情晤,悠悠天钧。
吟咏吐纳,如珠玉之声,
盈盈不语,似脉脉含羞,
如出谷之流莺,偶穿芳迳;
似寻巢之旅燕,聊托茅檐。
反复行进,伊聆四小节乐句,欢声笑语,俩人私定了情……
风波迭起,纤手收起,骤然分散,悲惨别离;仰望雨停云至,所念飘飘,沉思天长地久,此恨绵绵;燕子去也,空余落泥,梨花已谢,小径荒芜。
姐姐笑了,她和我一起在此间的木制地板上来回旋转,婆娑起舞……
我们的舞蹈将乐曲的四个乐章演绎得十分生动,以至于场中的所有精灵都给予了我们热烈的掌声,就连海精灵们也不例外。
音乐结束,我转过头,飞快地瞥了一眼人群,于其中发现了国王赞许的目光。
我惊讶地看到拉穆伊特大使离去的背影。他非常没有礼貌、不讲礼节,提前离开了座位,没有等待舞会的结束。
国王跟随着我的目光,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又缓缓放下,熟悉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嘴角。
我与其相视一笑。
……
早上,海精灵的代表团即将离开,我们要在今天与之告别。
我当然不想参加这繁琐的告别仪式,最讨厌这些什么乱七八糟之类的礼节了。不过最终,在父亲的坚持下,我没有违抗。
此刻我站在宫殿台阶前的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客人们缓缓而来的身影;国王很高兴,我意识到,他们之间预期的结盟可能已经达成了。
姐姐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我则不知不觉地哼起小曲。是维兰瑟姐姐创作的小步舞曲,熟悉的旋律引起了姐姐的注意,她冲我笑了笑。
天色不知不觉开始暗下来了,而所谓的告别仪式还在继续。
傍晚离开房间时,我在一条走廊里看到姐姐和一个年轻的女精灵。她就是维兰瑟姐姐了,我们木精灵当中的一位美丽女性。
从她俩闪闪放光的眼睛,不断眉目传情的样子来看,她们之间的交流毫无疑问是成功的。
我摇了摇头,在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向父亲打小报告。
我知道姐姐是一个年轻而富有魅力的精灵,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是王位的继承人。
然而她的举止就像一个愚蠢的小孩,她喜欢与各种不同的精灵共融,并且以此为乐。
所谓共融,是一种我们精灵与生俱来的能力,我们生而具有与我们爱着的精灵或无条件信任着的其他精灵分享自己的经历、感受与生活的能力。
当然,只有完全自愿的精灵才能进行,如果共融者中有一位有哪怕最轻微的保留,共融也不能进行。
通常来说,共融最好不要超过三位精灵,要在外界的麻烦与关心打扰不到的地方。共融要求每个精灵完全平静下来,脑中只想着与她紧密羁连的、她的最爱们。
参加的精灵必须摆脱他人对她的意见与眼光,这会花上一段时间。事实上,有些共融花上了整整两周的时间而只是为了准备进行联结。
当参与者们完全冷静下来,摒除世间苦痛的影响后,他们轻轻地手握手,指对指。他们向对方打开自己的心门,自由地、完全地浸入对方的心灵;任何一丝保留都会让这联结失败。
共融时,精灵们将探索对方人格中的方方面面:他爱着的,他恨着的,他希冀着的,他惧怕着的一切。
在这一过程中,共融中的精灵对可能发生的物理伤害毫无防备,他们在共融中时是无法自卫的。在精神上甚至更加脆弱,对绝大多数心灵攻击的毫无防备。
共融能让精灵们互相知晓彼此最隐秘的方面……如此完全地联结心灵对任何精灵的灵魂来说负担都太大,不能轻易频繁去试。在共融双方可以互相学习、互相得到对方的什么时,共融效果才最好。
而姐姐一仗着自己的王族血脉,频繁地与各种男男女女的精灵们进行共融,几乎是一周一次的频率,也许不久之后她就能组成一整群属于她的精灵后援团,姐姐简直是个大海王!
好在,我们的血脉不允许在没有举行适当仪式的情况下怀上孩子,否则爸爸将在几年前就成为了祖父。
与此同时,告别仪式已经接近尾声。幸运的是,最后一个环节并不需要其余繁琐的过程…半小时后,客人就会离开我们的王国。
我在期待着那一刻,相信姐姐也和我一样地期待,所以我们现在和海精灵有说有笑,因为快要解放啦!
不过解放之前我又遇上事了。
当那位名叫拉穆伊特的海精灵,请求允许给我送上一份礼物时,我很惊讶。在他的手掌里有一个贝壳式样的项链,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装饰品,不过上面的海浪花纹设计非常精致。
“我的礼物,当然,没有什么比得上您那无价的礼物,殿下。”老人说,他站在阴影之中,好像有些畏惧阳光,“但我希望您能喜欢这礼物。”
“谢谢你,拉穆伊特·科里奥·莫里先生。”我笑了笑,轻声道谢,并接过了礼物,“我很高兴,真的。”皮笑肉不笑,我讨厌极了这无聊的告别仪式。
宫廷法师来到我们这儿,将贝壳项链拿在手里,检查着。只有在确保礼物是安全而无害,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后,他才把它交到我的手中。
我捧着礼物,瞪大眼睛仔细端详。这是一个简单而优雅的装饰品,并以独特的魅力吸引着我。
我将其戴在脖子上,仍然保持着微笑道,“谢谢。”
“殿下,我想问您。”宫廷法师离开后,拉穆伊特大使急切地说。
爸爸和姐姐正在与其他精灵交谈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请说。”
“……”拉穆伊特沉默了,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以为这海精灵还不死心,想要再次邀请我前往池滶迩。
“这项链,请您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不要从脖子上取下。”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有些惊讶。
大使俯身盯着我的眼睛,此刻他眼里充满着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命运,他眼神深处里的大海早已风平浪静。
“请您答应我。”拉穆伊特·科里奥·莫里轻声说。
我点点头,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了。毕竟这对我来说并不难,这项链完全没有任何危险,只是一个装饰物,外观十分讨喜的装饰物。
“好吧,我听你的。”我道。
海精灵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道:“您会喜欢上池滶迩的…毫无疑问。”他这么说着,好像我不久之后就会前往似的。
他转过身,缓缓离开了,我望着他不断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说好了只剩半小时,结果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海精灵们才终于离开了我们的国度。
我迫不及待地奔往自己的房间,在路上就把鞋子甩掉,然后一溜烟地撒开脚丫奔跑。边跑边把头上碍人的头饰给摘下来了,并随手扔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