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赶上了。”陆弥修把手提箱塞进座位下面。
坐在对面的艾米莉点头:“真是幸运,火车居然晚点了。否则等我们排队买完票,火车早开走了。”
“马车还是太慢了。”
“那我们回来还是坐火车回学校吧。”艾米莉没有继续坚持坐马车,美好的文艺幻想还是抵不过现实的冲击。
在两人坐下没多久,火车在一阵轰鸣声中驶出站台,向邻国的浪漫之都驶去。
兰洛王国的北部和法国接壤,两国的关系向来融洽,特别是法国在对兰洛的战后重建上给予了不遗余力的帮助。在这样的背景下,由兰洛王都直达法国巴黎的铁路路线迫切开通,两国互通有无。
陆弥修两人现在乘坐的就是这条路线。火车渐渐离城市越来越远,开始融入到自然之中。
原本毒辣的太阳因为时间推移,也变得温和起来,此时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地让疲倦都涌了上来。
艾米莉也打起了哈欠,小巧的嘴唇随着困意而张开,洁白整齐的牙齿在里面若隐若现,配上少女迷离的神情,显得娇憨可亲。
但是在昏昏沉沉之中,艾米莉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动作不太雅观后,立马手就挡住了嘴巴。
回过神来的她对目不转睛的陆弥修嗔怒到:“不准看!”
陆弥修连忙把头扭到一旁:“我什么都没看到。”
艾米莉脸上染上了一道红晕:“弥修,你都不提醒我。”
陆弥修赶忙甩锅:“打个哈欠有什么好提醒的,而且这里也没有别人。”
“可是这样很不淑女,下次我再这样你要提醒我。”艾米莉看来还是很在乎自己的贵族身份。
那当时的夏洛蒂是怎么回事呢?在陆弥修的印象中,夏洛蒂随性而安,看不到一丁点贵族的影子。
就算艾米莉当时说她全记得,但艾米莉和夏洛蒂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夏洛蒂已经死了。
一想到事情,陆弥修就容易出神,就把别人的问题抛之脑后去了。
艾米莉对于陆弥修时常走神的习惯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像之前一样,伸出白皙的手掌在陆弥修的眼前晃来晃去,就像是完成一个自然而然的规定一样。
陆弥修旋即回过神来:“我知道了,可是艾米莉你不是之前就在马车上打过盹吗?”
艾米莉脸上的红晕更重了,就像是太阳坠入西山时那片最绚烂的晚霞。她吞吞吐吐地回答:“因为昨天回去后,一直在想今天出门的事情,然后就忙着挑衣服,就没怎么睡觉…”
陆弥修哑然失笑: “就有这么兴奋吗?”
艾米莉做一副小女儿扭捏姿态:“因为这是第一次和朋友出远门。”
“好好好,那现在休息一下吧,火车比马车平稳多了,入睡更容易些。”
“好的。”
艾米莉说完后,并没有马上闭上眼睛,而是一直看着陆弥修。
陆弥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嘛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艾米莉光速否认:“没有,我是想问,我可以做到你那边去吗?”
“诶,为什么?”
“没有依靠的话,我睡不着。”艾米莉说出来的话细若游丝。
陆弥修向窗边挪了挪,腾出位置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来吧。”
艾米莉露出笑容,坐到了陆弥修身边。她把头微微靠在陆弥修的肩膀上,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晚安。”
“晚安。”
艾米莉是真的累到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看上去睡的挺安稳的。
陆弥修微微侧过头去,瞥了一眼艾米莉的睡容。此时的模样和当时陆弥修在城堡见到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头上的金发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细长的睫毛轻轻地覆盖在眼睛上,小巧玲珑的鼻子一张一开地向外呼气,雪白的脖颈渗透着健康的血色。
但是和在城堡初见时相比,少了一点东西,同时也多了一点东西。想必的话,应该是少了眉目间那股浓重的阴影,多了份发自内心的欣悦。
此时,座位间的过道走来一位头戴贝雷帽的男子。他一眼就被陆弥修两人所吸引:“哦,上帝,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画面。”
陆弥修不明觉厉,但是生怕他过大的声音吵醒了艾米莉,用手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静下来。
心领神会的男人立马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请包容我刚才的失态,先生,你未婚妻真漂亮,我想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一对了。”
男人显然是误会了陆弥修和艾米莉的关系。陆弥修刚想摇头否认这件事,却意识到此时艾米莉正靠在自己肩膀上,如果自己的身体幅度太大,就很容易把艾米莉弄醒。
所以陆弥修只能用眼神告诉这个人,自己和艾米莉不是这种关系。
男人显然没听进去,而是兴奋地介绍自己:“我是一位画家,名字是雷克顿,我希望可以为两位画一副速写,可以吗?”
陆弥修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艾米莉给盘住了,不能做成什么动作来。他只能以极小的幅度点头,表示同意。
还是让他画吧,如果拒绝的话,指不定会怎么哭天喊地。大部分艺术家都是这样的,如果碰到灵感或者绝佳的事情,就一定要记录下来。
等到允许的雷克顿立马就行动起来,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美术纸和铅笔来,边准备还边道歉:“因为空间有限,不能架上画架了。不过你放心,在桌子上也不会影响我的创作。”
此时睡梦中的艾米莉朝陆弥修这边又不自觉地靠近了几分,陆弥修生怕吵醒她,对雷克顿的话语没有做成任何回复。
哪知雷克顿反而更加满意:“好极了,模特就是要这样,美好的事物需要定格。”
雷克顿把美术纸平铺在桌面上,一下抬头,一下动笔,把陆弥修和艾米莉的模样付诸于纸笔之上。
陆弥修知道作为模特不能轻举妄动,他任由窗外的风景不断飞掠而过:一望无际的平原、郁郁葱葱的森林、远处挺拔的山脉、一闪而过的群鸟……
无数美景一一略过,陆弥修没有看过一眼,艾米莉也没有睁开过眼睛,雷克顿一样没有正视过一次。
在他们眼中,没有比现在的此情此景更加值得欣赏和记录的了。
虽说是速写,雷克顿也是花了不少的时间。直到陆弥修腰酸背痛之时,雷克顿才算是大功告成。
他把成品展示给陆弥修看:“怎么样?”他的脸上带着沾沾自喜的神情,看来他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有信心的。
陆弥修看了看,的确是一副好作品。纸张上的两人栩栩如生,艾米莉耷下的裙摆和陆弥修折起的衣角也被刻画地很是贴切,五官和表情…
陆弥修憋不住了:“为什么艾米莉会是微笑的啊,人家明明是睡着的好吧,而且我这是什么表情,呆若木鸡?”
雷克顿微微一笑:“相由心生,相由心生。”
“什么嘛。”
“那我走了,先生我们有缘再见。”
把画好的作品递给陆弥修,雷克顿收拾好背包,就起身离开了。
雷克顿朝陆弥修挥手:“下次再见我一定帮你们画一张上色的!”
这算什么,自来熟吗?陆弥修苦笑应对。
这时陆弥修感觉到身旁一番动作,连忙道歉:“对不起,刚才的声音把你吵醒了?”
自己一直让人家不要发出太大声音吵醒艾米莉,结果到头来自己吵醒了。
“没有哦,我自己醒的。”
“是吗?还要再睡一会吗?离巴黎还很远呢。”
“嗯嗯,刚才那个人给了你什么东西?”
“他给我们画了一张速写,你要看看吗?”
“不要,我还想眯一下。”
“睡吧睡吧。”
“嗯嗯。”
艾米莉调整了一下睡姿,陆弥修在间隙中把画作放到了行李箱里。
作为一个小插曲,艾米莉继续依在陆弥修肩上入睡,火车则不停歇地奔向浪漫国度,太阳也终于坠入西山,火红的晚霞尤为可人。
陆弥修心里突然有种空空的失落感,这是自己来到欧洲后第一次和柯洛莉娅分别。现在她应该在兰洛南方的老家吧,而自己则是一路北上,和柯洛莉娅的空间距离不断拉长。
柯洛莉娅现在在做什么呢?
夜色越来越重,气温也变得越来越凉爽,陆弥修在清凉的晚风中慢慢睡去。
……
经过一夜的奔波,乘着朝霞初上,陆弥修两人到达了巴黎。
一出奥斯特里茨站,就可以眺见流淌在巴黎市中心的塞纳河,而作为双子站的里昂站则与奥斯特里茨站隔河相望。
早晨的巴黎大梦初醒,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人群稀稀拉拉,环卫工人打扫的声音刷啦啦地传来,河畔梧桐树边的电灯还没有关,柔和的灯光点缀着这座浪漫之都,艺术之城。
经过一晚充沛睡眠后的艾米莉精神焕发,拉着陆弥修就要去巴黎城里逛:“弥修,我们去埃菲尔铁塔那转转吧。”
“艾米莉,我们以后有时间再去吧,我们现在要买票去加来。”
“不嘛,就去看一下,我们下午再出发。”艾米莉撒起了娇。
陆弥修只能恐吓她:“等下下午人来人往,你要挤在人堆里吗?”
艾米莉脑海里立马浮现了黑压压的旅客人流,脸上立马就抗拒了起来:“那我们快点去买票吧。”
解决了艾米莉,陆弥修买了去加来的票,直接,乘坐下一班火车到达了加来港口。然后从家来乘船越过英吉利海峡,来到了对岸的英国城市多佛尔。
接下来,马不停蹄的再从多佛尔转车坐到了伦敦,这趟旅程才迎来了终点。
艾米莉被舟车劳顿累的不轻:“弥修,我们歇一下吧。”
“坚持一下,我们打辆车去你外婆家就好了。”
陆弥修一边应付着艾米莉,眼睛四处寻找着马车。
从火车站出来的人密密麻麻,从陆弥修眼前走过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忽然有个人吸引了陆弥修的目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和当时在图书馆门口见到的那些人一样的打扮。一样的棕褐色小背心,手上还提着皮箱,上面印有信件火漆上一模一样的家徽。
“柯洛莉娅家的?”
还没等陆弥修看清楚,此人就消失在了火车站茫茫人海之中。
陆弥修刚想追过去,就被艾米莉扯住了。她一边朝马车挥手,一边和陆弥修说:“我找到马车了,走吧。”
“哦哦,好的。”陆弥修有些失神。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这也没什么,人家家里人来伦敦办事吧,自己瞎操心什么。
说服自己后,陆弥修跟着艾米莉上了马车,向伦敦郊外驶去。
而在陆弥修看不到的某处,一双紫色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直到消失在目光不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