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塔西娅,你来回答一下。这个词怎么念?”
冬青用树枝敲了敲挂在墙上的木板,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小兔子。
“我不知道,哥哥。”
娜斯塔西娅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敷衍地回答道。
“好好听讲。”被当作教鞭的树枝轻轻落在小兔子的头上,“还有,上课时间不要叫我哥哥,要喊老师。”
娜斯塔西娅夸张地抱着脑袋,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身后的孩子们发出一阵阵的哄笑。
“好了,好了。”冬青摆了摆手,“阿廖沙,你来带大家念三遍木板上面的话。”
一个瘦小的男孩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木板。他涨着脸,似乎是不好意思开口。冬青也不急,只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
阿廖沙是个苦命的孩子。他不是本地人,父亲是个没用的酒鬼,早几年就染上了源石病死了,不但没留下什么家产,还传染给了他们娘俩。阿廖沙的母亲在本乡待不下去,只能带着他到处流浪。在这年节,一个没文化的女人又带着个拖油瓶,如何能过得下去?便只剩下了那等最可怜的活……于是一路走,一路卖……她也不敢讲价,有时候就为了半截吃剩的黑面包。
这哪里是什么好活,本来嘛,还有几分姿色可用,后来源石病渐渐发了,便只有那些感染者肯光顾……有些感染者的流浪团体愿意收留她,却不愿她带着阿廖沙这个拖油瓶。她舍不得阿廖沙,就离开队伍自己走,也不晓得是怎么活着走到这里来的。
那一天,冬青领着马队去清缴纠察队,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她。那个干瘪的女人扑过来,跪在冬青的马下,拉过来一个瘦的不行的孩子,那便是阿廖沙。她还以为冬青是哪里的山大王,宁愿这孩子跟着他当个土匪,宁愿从此做个恶人,跟着杀人放火也好过饿死。
冬青把阿廖沙抱起来,轻得吓人,就是一袋棉花都没有这么轻。这孩子抱起来很硌人,好像皮下面只有骨架。阿廖沙今年该有十三岁了,比娜斯塔西娅还大一岁,可还比她矮一头,活像只猴子。
他的母亲也被带回了营地,那时已害了好几天的病,烧得神志不清,以为自己快不行了。冬青给她批了两颗消炎药,吃下去的第三天就退了烧……她的源石病还没到要命的时候,这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乌萨斯有着发达的制药工业,那种退烧药在镇上就有卖,一整盒也只消四个戈比,可是她拿不出来。
她活了下来,但还有长期饥饿落下的胃病,得慢慢调养,可她干活却是最积极的,劈柴、打水、烧火、做饭,简直比男人还能干,真不知道那干瘪的身板里是怎么榨出那么多力气的。
然而,其他女人不喜欢她的出身,尤其是年轻的姑娘们,不愿意和这个老 ji nv为伍。有关她的流言传得很快,连孩子们也受到了影响,这群连 ji nv 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的孩子举着名叫“bio zi”的刀刃到处乱捅,其中大多数都扎到了阿廖沙的身上。
冬青很愤怒,他不能禁绝流言的传播,但也要阻止孩子们的环境受到污染。当从娜斯塔西娅口中也听到那个词汇的时候,他意识到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因此他与自己的妹妹、亲爱的娜斯塔西娅进行了一次友好的(物理)交流:
他严肃地警告捂着屁股、眼睛哭红的小兔子,不要让他再听到这个词。娜斯塔西娅擦干眼泪,点了点头,然后找狄安娜告了冬青的刁状,好在狄安娜没有偏听偏信,弄清原委之后,阴谋败露的小兔子被当场拿下,被迫接受了双倍友好交流。
双倍的剂量,双倍的快乐。
娜斯塔西娅在这些天借冬青名号狐假虎威当上了孩子王,搞定了她,也就搞定了其他孩子。虽然暗地里的排斥仍然存在,但至少明面上要和谐了许多。
课堂上僵持了很久,其他孩子起着哄,而阿廖沙站在中间,就好像站在孤岛上,不知所措。冬青既没有催促阿廖沙,也没有喝止其他孩子,只是继续用眼神鼓励他。
渐渐的,起哄的孩子也不起哄了,他们和冬青一起看着阿廖沙,看着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第一遍,是阿廖沙一个人磕磕绊绊的声音。
第二遍,有些孩子想起跟读的要求,也跟着念了出来,只是稀稀拉拉的,有些杂乱,并不整齐。
第三遍,所有孩子都异口同声地念了出来,这稚嫩但富有朝气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把冬青随手写下的这句话变成了咒语,从这简陋的木篷里爆发出足以动摇世界的力量。
“普天之下皆兄弟。”
“普天之下皆兄弟。”
“普天之下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