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用走那么远吧?容易被值夜的人误会。”
冬青跟在塔露拉的身后,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
塔露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用源石灯照在他的脸上:
“在和一位女士出行的时候,整天想着回去睡大觉可是非常失礼的。”
“我很抱歉。不过睡眠是人类无法抗拒的三大欲望之一……而且我明天早上就得出发。”
冬青轻轻推开那盏源石灯,嘴硬了两句。
“明天就要走了,那你现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塔露拉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飘零的雪花,在源石灯的照耀下就像一团飞散在空中的银粒。
“你指什么?”
冬青有些心虚地问了一句。
“你对我隐瞒了很多,不是吗?”
塔露拉还是没有看他,
“比如……你到底是冬青,还是他们说的康斯坦丁,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冬青心中一震,只能强装镇定、反问道:
“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
塔露拉摇了摇头,随手在空中抓了一把雪花,
“一位感染者暴动的领头人,在牺牲之后被伟大的存在复活,又接受了古老教派的传承,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变得博学多才,然后被送回这个地方继续带领感染者们反抗……哦,对了。他还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多么浪漫的故事啊。”
那把雪花被她攥在手里,捏紧,化为无色的雪水自她的指缝间溢流而下。
“听起来像个奇迹。”
冬青低着头,轻声评价了一句,仿佛塔露拉口中的故事与他无关。
“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奇迹吗?”
“有啊,一定有的。”
冬青笃定地说道。
塔露拉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只是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些难以言说的意味。
“塔露拉……”
冬青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
“直说了吧,我是冬青,不是康斯坦丁。”
塔露拉平静地看着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和她预想的一样,冬青没有说谎,真是太好了。
“你知道我的过去,对吧?”
塔露拉悄悄移开了视线,
“从龙门……到乌萨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说了这些……”
“如果我说,那些真的是预言……你愿意相信吗?”
冬青向她靠近了一些。
“我信。”
塔露拉像是触电似的震了一下,但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也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了一些,
“可这不公平。”
“不公平?”
“是的,你知道我的过去,你知道这个叫塔露拉的人从哪里来……可我却不知道有关你的事,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塔露拉放下了平时的那副架子,反而像个孩子似的忿忿地说道。
“抱歉。”
“所以你还是不肯说吗?”
塔露拉的脸上染着一片浓重的失望的色彩。
“这和肯不肯无关……塔露拉。”
冬青突然感觉自己被一种未知的冲动给控制了,使他做出平时也不敢想的大胆举动来。他伸出手去拉住想要转身的塔露拉,把她扳过来,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
“求你了,听我说。”
塔露拉难得地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与他对视,把那张焦虑的面孔映进自己银色的瞳孔里:
“我在听。”
“我的人生中缺了一段记忆……真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在那的。关于我的真实来历,我有一些猜想,但也不能确定。但我能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哪个国家的间谍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冬青轻轻地松开她的肩膀,
“无论如何,我现在就是冬青,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好吧,好吧。那你的法术是怎么回事?你学会了我的火焰术法,那种术法只有赤龙的血裔才能驾驭……那是与生俱来的,难道你是我的亲戚?”
“不,我估计咱们应该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冬青支支吾吾地说着,
“我有一种特殊的源石技艺,可以模仿出类似的效果,当然,代价高昂。”
“代价?”
塔露拉敏锐地指出。
“是的,代价。”
冬青简略地回答道,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
“好吧,我活不了太久了。”
“什么?”
塔露拉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不是才感染……”
“和源石病关系不大。”
冬青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轻松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那……那,还有多久……不是,我是说……”
塔露拉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询问。
“大概还有六年时间,六年以后……”
冬青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我可能会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我不明白!别再说迷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冬青那副漫不关心的表情激怒了塔露拉,她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急切地逼问道:
“给我—说清楚!”
“我中了一个诅咒,那应该是一种特别强大的源石技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逐渐地变成另一个人。”
冬青耐心地解释道,
“觉得耳熟吗?”
塔露拉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放开了冬青。她感觉自己的背上都是冷汗,仿佛有一条毒蛇正在她的身上缓缓地游动、缠绕,散播着滑腻的、冰凉的、令人厌恶的触觉。
“柯西切……”
她咬着牙,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道。
“很接近了,但我身上的那位恶神可比柯西切要不讲道理得多。”
冬青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苦涩地一笑,试图让谈话的氛围不显得那么严肃,
“反正还有几年,先混着吧。”
“狄安娜……知道吗?”
塔露拉别过脸去,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还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她?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塔露拉往前迈了两步。
“不……至少现在……”
冬青伸出去的脚悬停在空中,许久才落下,
“她的病还有希望缓缓,而我……算了,总之,在这个诅咒有些解决的盼头之前……”
“你爱她,对吗?”
塔露拉注视着冬青,
“至少,您是喜欢她的,对吧?”
“那是当然。”
“那么,您可真是个人渣啊。”
塔露拉面无表情地说道,
“心安理得地占尽了暧昧的好处,却用生死的理由把自己的那份责任给推开了。还是说,你以为只要这样继续下去,等你一命呜呼的时候,狄安娜就不会伤心、痛苦吗?”
“可……”
冬青被塔露拉的质问打得无力招架。
“如果你真的希望能不耽搁她,那就该尽快地远离她、冷酷地拒绝她,这样也许她会为此掉几颗眼泪……但总比在你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要好,不是吗?”
塔露拉突然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毫不留情地对他开炮,
“但你不愿意,对吗?因为你也需要她,在你动摇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你都需要她,对吗?可你还在纠结,为什么呢?”
“感情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冬青轻轻嘟囔了几句。
“请原谅,可能我的话有些重了。但狄安娜是我的朋友,你也算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受伤……总之,请你再好好想想吧。”
塔露拉叹了口气,暂时放下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