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单调的滴水声是下水道里永恒的旋律。
庞大而复杂的地下管道系统是每一座移动城市的标配,在平叛战争中,保皇党的几发重炮在卡拉城的中心模块上开了几个至今肉眼可见的大口子,相当于把人的主动脉给爆了。因此,往后的几十年里,财政匮乏的湼瓦山郡当局不得不放弃了修复管道系统的尝试,而是选择在表层重新铺接管道。当然出于成本限制,仅能供应富人区使用。绝大多数普通市民不得不排队使用收费的公用水龙头。
还是由于成本限制,重新铺接的管道系统很大程度上是对原先管道的系统的二次利用,因此维护起来相当困难,刚开始的几年还好,近几年却频频出现问题,隔三差五地就要出现停水甚至更可怕的下水道倒灌事故。
就比如今天,又有整整三个街区停水了,因此像崔克这样的维修人员又被头疼的上司打包分派到水道口,进入各条地下管道内检查情况。
毫无疑问,这是个苦差事,下面又黑又暗,空气浑浊,直叫人透不过气来。崔克打算在表层随便转转,就这么敷衍过去,反正他是死活不会往深层走的。虽然他也知道问题的根源很有可能就在深层,但谁知道深层到底有什么,越往下的管道锈蚀得越厉害,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去;更遭的是几十年来积攒下的那些发酵气体,随时能叫崔克不省人事、变成一具带味道的尸体。
差不多了吧?崔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如此想到。
突然,他隐约听见前面的拐角处好像有声音,像是有两个人在说话,那声音沙哑又低沉,难听得就像锈蚀的管风琴在奏鸣,几乎不是人类能发出的音调。
真见鬼,下水道里还会有除了水管工之外的人吗?
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正常人的反应是慢慢退回去,尽量不要惊扰到某些“东西”。但崔克的好奇心却暂时压倒了恐惧,他悄悄往前靠近了些,试图听得更清楚。
有两个声音,一个狂躁而残暴,一个冷漠而阴森。
“该死的!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没闻到那女人的味道吗?”
那狂躁的声音咆哮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可是一体的。你所感到的每一分饥饿,也同样在折磨着我。”
冷漠的声音像是在淳淳劝导。
“那为什么……”
“我说了,稍安勿躁!你就没想起点什么吗?昨晚阻止我们的那个家伙,你就不觉得他有点眼熟吗?”
“蠢货!我们根本就没有眼睛!不过……的确让我感到有些……熟悉。”
“是他!是他!是康斯坦丁!就是他的血、那甘甜而剧毒的琼浆,让你我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原来是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撕了他!我要折断他的每一根骨头、吸干他的血、食尽他的肉!康斯坦丁,康斯坦丁!”
那狂躁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凶狂,仿佛一头受了挑衅的致命野兽在磨砺着它的爪牙。
“还不行……时候还没到。你还需要更多养分,然后才能狩猎他……别在甜点之前就吃正餐,米哈伊尔。”
“说得对……不过,你说的米哈伊尔……是谁?这个名字好像也很熟悉……奇怪……我好像……忘了点什么……”
狂躁的声音突然怔了一下,声调低了一个度,仿佛卡针的唱片,咔咔咔咔的,另有一种恐怖的韵味,像是突然从《异形》跳戏到了《笔仙》。
“好了,好了!那无关紧要,不用去想那些。你不是饿得厉害吗?就拿这只偷听的虫子做今天的开胃菜吧。”
那冷漠的声音再次耐心地劝说道,话语的尽头已是森然的杀意。
被发现了!
崔克骤然从呆滞中惊醒,转身就想要逃跑。
哪有如此容易,崔克的左脚才刚迈出去,右脚已被冰冷的触手缠住。还没等他被绊倒在地,另一根锐利如枪尖的触手已从他的胸口透过,把他像一根羊肉串一样串了起来,血顿时如喷泉一般洒向四壁。
手中的提灯摔碎在地上,腥臭的积水熄灭了最后的火光。直到这时,疼痛的意识才终于传到了大脑,还没等他发出尖叫,巨大的阴影自身后一跃而起,咬断了他的脖子。
怪物伏在猎物的身上,用锋利的爪子插入他的胸口,左右用劲,轻而易举地掀开了他的体腔,就像拆开一个带蝴蝶结的礼盒。接着,那扭曲的怪物低头下去,贪婪地啃食着最多汁美味的内脏,这是独属于它的奖品。
连皮带骨、连血带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只有这恐怖的咀嚼声在幽长的管道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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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康斯坦丁!”
冬青砰地从床上弹起,几束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让他不由眯起眼睛。
昨晚睡得并不算好,朦胧之中总能听到在一个在呼唤自己的声音,而且还叫的是康斯坦丁这个名字。别的都还好,主要是那声音太难听了,简直就像恶魔的嘶哑。连冬青都不清楚这算不算噩梦,比起惊吓或者恐惧,这个梦给他的感觉还是烦躁更多。
梦是心理状态的演映,这算什么?是因为昨天的怪物吗?冬青觉得那个怪物不是特别危险,就算打不过自己也能跑,只是那怪物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大大增加了冬青暴露的可能性……所以才会做这个梦?
伸了个懒腰,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暂时甩到脑后,感觉肚子有点饿的他穿上衣服、推开房门,打算出去觅食。奇怪,旅馆的门把手好像不长这样啊……算了。
“早上好,尼古拉先生。”
耳边传来一个甜美而温婉的声音,就好像一缕春风。
“早上好,夫人。”
冬青条件反射地回答道,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仅是凭着身体的惯性在行动。
艾玛夫人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继续拿着奶瓶认真地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冬青站在洗手台前,捧起一抔水拍碎在脸上,通过这冰冷的刺激让自己好歹清醒一点。
不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偷偷回过头去看向正在喂孩子的艾玛,后者似乎没有发现他的窥探。艾玛•瓦列里夫人有着一头漂亮淡金色长发,就好像金色的麦浪,如流瀑般随意地披撒而下。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丝制连衣裙,戴着一只带蕾丝花边的蓝色发环,正好压着发间的金色翎羽,一对小辫子用坠子系着、垂于两鬓,既端庄又大气。
显然,今早的她已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拾掇,将那兼具青春与成熟的魅力完全展现了出来,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
大脑宕机了十多秒的冬青回头看向镜子里的那张蠢脸。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但问题是……
“我昨晚tm到底干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