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阳光正适合睡觉。
或许是想为自己接下来的“长眠”找些借口,陆尐总会找些不像理由的理由去搪塞试图劝说他回教室上课的人。
说起来,对于他而言,上课与不上课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等待他的就是留级或者被开除的命运。还不如将书包做枕,卧在长廊的石凳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他大概是第一个将睡觉当作是使命的人,每天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睡觉。
真得不能怪他懒散,只是,他困了。
他去到属于他的国度了。
天气有些阴沉,感觉不到现实中的那缕阳光。
梦中的他竟也无家可归,像个流浪汉一般游走在梦境中的每一个角落。
许多地方都是空地,也是,大白天的,哪有闲人在做白日梦。
如果说有,那便是和他一样的梦境常客,那栋总有人烟的小别墅里的主人。
别墅前有个卖冰沙的小铺子,陆尐是这家店唯一的VIP客户,无论天气冷热,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他都会去到那个铺子前,拿着布满歪歪扭扭字迹的纸质优惠券,买一杯看起来充满色素,并不怎么健康的冰沙。倒不是味道有多好,只是他有点在意这个卖冰沙的女孩。
如果要说在意的理由,那绝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女孩身上的谜团实在是令他好奇。总是矗立在那的别墅,女孩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还有那双露出棉花的手……当然,还有颜色古怪的冰沙。
「一杯冰沙。」像往常一样,陆尐站在铺子前,喊了一声。
过了一会,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手捧着一堆冰沙走了出来,她将它们倒在准备好的杯子中。她那用棉花做的手被染上了和冰沙一样的紫罗兰色。
「请慢用。」女孩从陆尐手中收走一张优惠券和5个硬币,便转身想回屋。
「般朵,不是说好今天一起聊聊的吗?」
她不曾告诉过陆尐关于她的所有事,而她的名字,也只是在胸前的一小块破布上用歪斜的字迹写下的,“般朵”,陆尐也便这么称呼她。
「我先得进屋洗个手。」
等到她再回到铺子前时,冰沙已经所剩不多。那双充满棉花的手,由于水的滋润,变得饱满了许多,但身上的那些碎布,却也被弄湿了。
「就像是今天一样的天气……」般朵欲言又止,感受着这片触手可得的压抑。「噩梦还会重演的,一定……」她的眼神渐渐变得低落。
「先进屋看看吧。」
在般朵的带领下,陆尐并没有直接进别墅的大门,而是从花园里一条通向侧门的小道绕行。虽然百般不解,但他也不想过问,就当做是这里做客的传统。
花园里种着颜色各异的花草,连那些交错的藤枝也五彩斑斓,也有几朵孤伶伶的花,不戴枝根地悬浮在那。
他注意到地上几片紫色的花瓣,不禁抿了抿嘴。
除了花,花园里最引人注目的,那便是那个秋千,虽然被一片花海包围,却总是显得有些凄凉和萧瑟。它没有梦境般的颜色,就是现实中普通的枯枝藤条所做成的。
推开侧门,展现在陆尐眼前的,是一个充满女生气息的小屋。
「这是我的房间。」
果然是个小女生的梦啊,那么多的布偶和毛绒玩具。每一只上都多多少少打了一点补丁,却无法用“破烂”来形容,大概是一种叫做“珍惜”的东西在梦中实感化了吧。
女孩开始介绍起她的每一只玩具,就像介绍她的每一位密友一般。
“他叫罗亚,是这个别墅的总管。别看他凶巴巴的,能干的很。”她摆弄着一个头上有“伤口”的棕熊玩偶,脸上溢出陆尐不曾看到过的喜悦。
“她是诺科纳阿姨,这是穆图,这位是……”
陆尐听着,却是一个名字也没有记住。他盯着其中一个布偶,又看了看兴奋地说个不停的般朵,若有所思。
太像了,她和那个布偶的穿着简直一模一样。
陆尐仔细比对般朵和那个玩具,除了那个玩偶的五官只是用纽扣和线缝上去的之外,发型与衣着,都和般朵没什么区别。
就在般朵津津有味地介绍着的时候,陆尐闻到了一股焦味,从别的房间传来的,变得越来越浓。
「着火了!」他惊呼着,一边打开侧门。他抱起般朵,逃离了这个房间。
看着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她的房间,般朵挣脱开陆尐的手,舍了命似得冲了进去。
陆尐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即使他身为盗梦者,也没有勇气参与这样的梦境。
身上已经起了火的般朵,手里抱着一堆玩偶,将他们安放到花园里后,又迅速赶回了被大火吞噬的小屋。她知道,还有一个……
她们再也没有出来。
火很快就熄灭了,当陆尐再回到那个房间时,已经烧成焦炭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女孩,身上的棉花已经烧尽,只剩下和普通人差不多的躯体。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娃娃,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所发生的悲剧。
这一切像是水一般化去,别墅的残骸,那些玩偶,那个经历大火却未被波及的秋千,还有倒在地上的女孩都消失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
陆尐一眨眼,发现自己还是坐在铺子前的桌旁,而般朵也完好无损得坐在他旁边,用勺子不停搅拌着那所剩无几的冰沙。
「你是盗梦者吧。」般朵停下勺子,看向陆尐。
在这个世界,对于盗梦者的传言不断,对其人的评价也褒贬不一。每一次擅闯甚至偷走别人的梦境,他总会在离开时自报家门。然而这样被一下子看破,倒也是头一回。
「请你拿走我这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