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幻象之园的初破
眼前是什么?感觉无数色彩斑斓的虫子在自己的视野里游动,但背后的色调确是浓浓的黑暗······那不是纯粹的黑暗,你仔细盯着这些游虫的背景色,你会发现这不是纯粹的黑暗。
那不是一处纯黑色的屏障,亦或一处黑色的幕布······那是一个洞,那是一个不见底的洞。之所以黑,是因为从没有光亮去照亮他。谁也不知道那洞里的风景,或许那里有色彩斑斓的壁画,但在没有光的眷顾时······他永远只是那浓重的黑暗。你说呢?
······
安德烈缓缓地睁开双眼,或许是睡了太久,阳光让他的蓝色瞳孔瞬间收缩,他本能地用右手遮住眼睛。等待一个对光线的适应过程。
可当他视野内刺眼的光斑终于幻化成实景时,他看到的是一张煞风景的胡子拉碴的大脸——马里医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一想安德烈梦里回忆的那个美人是多么的妖娆美艳,眼前这个活脱脱的现实又是多么的残酷悲哀······可怜的安德烈。
安德烈自觉地把脸摆到一边,尽量不去看马里。这时他才知道,这是在他自己的值班室内,他正躺在马里搬来的一处移动病床上,一侧身就看到了那只黑色的大喇叭。
“哦!上帝,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睡了三天了,三天啊!”马里把头从安德烈脸上移开,一头栽在旁边的椅子上。
“啊?”安德烈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马里这次的语气格外亲切和蔼,像个父亲。
“你见了那个女人后就晕倒了,神父大人托我来照看你,已经三天了。”
“为什么不在医院里,而是你?”
“神父认为你的问题不需要到医院治疗,交给我足够了。但三天确实有些长啊。”马里现在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安德烈想起来了,想起了当时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的情形,那之后的记忆······好像全都消失了。再次恢复意识时,他躺在了这里。
“我可以收工啦!”马里起身开始收拾零零碎碎的东西。药罐儿,针头什么的。这三天,安德烈一直以葡萄糖为生。
“马里先生······”安德烈的语气显得十分沉重。
“嗯?”
“我好像遇到喜欢的人了。”
当啷——马里手中的药罐儿突然脱落,他似乎吃了一惊,急忙俯身去捡。他趴在床下,慢吞吞地说道
“该不会是让你晕过去的那个女人吧?”
安德烈在床上点了点头。
“别光点头,我看不到。”床下的马里传来很费力的声音。
“是的。”
随后便陷入了一段沉默······安德烈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应该向神父忏悔吗?”
“主耶稣是祝福人世间的爱情的,否则你让人类绝种?”马里医生站起身来,把药罐放到桌子上的布袋里。
“可那不是爱情,我不知道她的一切,我因她的外表而着迷。”安德烈答道。
马里又沉默了一会儿,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终于坐回刚才的椅子上,仿佛是准备来一番长谈。
“别傻了,孩子。那你告诉我,主祝福的爱情是什么?或者把那玩应儿抛开,你向往的爱情是什么?”
“我向往的爱情必须是从相知开始的,必须是从心开始的,必须是由内而外的,而不是由外而内的。在爱情里,不是因外貌而起了情欲、**;而是因为相知、彼此向往才有了这种欲望。”安德烈热烈地回答到。
马里劈头来了一句“那你死心吧,这是不可能的,你是个心理变态。”
安德烈惊愕地望向马里,马里的语气头一次这么正经,竟让他感觉他在说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而这对于马里的平日形象而言,是违和感爆表的。
他的印象里,即便真的不认同,马里也会笑嘻嘻地来一句“哦,我的小天使·······”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或是来一句充满酸味儿的挖苦。但这一次,他感觉马里的语气不一样。
安德烈哑口无言,因为他知道,马里会继续说下去。
“所谓爱情,一开始就是人自造的幻象而已。上帝用亚当的一部分造夏娃?别扯了好么?那是人的隐喻,说白了就是亚当自己在幻想伴侣而已。而幻想动力的实质正是你极力回避的情欲。”
“所以,这正是人类的原罪之一,上帝希望我们摆脱情欲的困缚,收获正确的爱情!”安德烈反驳道。
“正确?”马里的疑问语调扬上了天,不知为何,安德烈从这句疑问里感到了马里对自己的一种鄙夷?究竟怎么回事?
“小子,你的出世只是因为你在千千万万个精子里凑巧跑到了前面而已。只是你老爹的****(和谐)时的一个凑巧懂么?你要正确?你的整个人生就是个随机事件,你还要正确?”
“你什么意思?”安德烈有些懵圈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坚持要你的所谓正确的爱情,那么就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你找个丑八怪。这样不会引起你的情欲,可以让你们二人更好地进行他妈的‘心的交流’。二是你真的找了一个可以不引起你任何情欲的美女——一个绝对的悖论。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不会引起情欲的两个人,即便是有心的交流,那叫**情吗?由心的交流而生情欲······你觉得可能吗?如此说来,和你未曾谋面的一个笔友可以让你有撸的冲动?”
“那爱情是什么?”
“老子怎么知道,但绝不是你的那种东西,那是个畸形儿。”马里嚣张地说道。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该追求她了?”
马里突然眼神飘忽,似乎对什么事犹豫不定······
“反正如果仅仅是因为那个可以勾起人情欲的美艳外貌,反让你彻底地拒绝了美女,你们之间同样不会有什么心的交流······甚至是永远不会有。我的重点是你应该改正你扭曲的心理!!”马里转移了话题。
“该追她?”
这是安德烈头一次看到马里如此含糊不清的反应。他甚至早已不关心马里的意见,只是觉得这种含糊的反应很有趣!
“镇子里的人都说,那是大城市黑手党望族的千金,你不要去惹。”马里苦口婆心地说。
“好了,谢谢你,马里先生。这回你终于正经了一次,我还有些不习惯。”安德烈笑了笑。
“祝你早日康复,我的孩子,我有些累了,要去睡一觉,午安。”马里拿起桌上的包,转身离开。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安德烈却叫住了他。
“那首曲子······”
马里似乎全身打了一个激灵。
“您是怎么知道的?在哪儿听过吗?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那首提琴曲的事。”安德烈问道
“哦,两年前偶然间听到的,今天有些累,以后再聊吧。”
“好的,午安,马里先生。”
马里双脚跨出了值班室的木屋。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躲过了什么大难。他现在很后悔那天自己的嘴欠。那首曲名,真的不应该告诉他。
安德烈望着木屋的天花板,细腻的纹理融化在棕褐色的海洋中。他逐渐觉得,自己是生活在一个幻象当中。马里的话颠覆了他的爱情观,也让他意识到,他积累已久的认识会轻易的破碎成片,而只有在破碎之时,或许他才会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一个被精心编织好的蛋壳里。
蛋壳里的世界,美好安详,蛋壳外的世界,神秘未知。与她的相遇、与马里的这次对话,仿佛懵懂之中为蛋壳破开了一个小孔。
幻象之园依然和谐美好,主的赞歌今天依然在伊甸园的圣堂内奏鸣。但洞口里渗进来的微光,似乎充满了诱惑······那是撒旦的召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