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旧年历纪事,祭元年被称之为公元2049年。在祭元年前,人类拥有着非常强大的科技力量,也因此国与国之间的冲突变的非常谨慎。因为在那个年代,任何一个失去理智的国家都有可能导致世界的崩坏。这是力量的悖论,强大的力量可以促进发展,但是建立在脆弱的觉悟之上的力量只会造成自我毁灭。
甚至有人传言,毁灭日就是人类内部矛盾而导致的国际战争的产物,当然这种说法到目前为止依旧毫无根据。我们不能盲目听信,却也不可否认这种可能性。
因此所谓发展,是无法以架空的形式拔地而起的,发展从来都只有循序渐进一条道路。”
悠扬的悦耳的授课声沿着青石砖砌成的教室徘徊,仿佛形成了一片宁静的小天地。罕见地,一直云雀飞过,停在了窗外的卷柏上,它看着窗似乎在歪着头侧耳聆听。
笛音合上课本,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云雀,似乎在回味自己说过的话,又似乎在追溯以往的记忆。
讲台下,一个约8岁的扎着单马尾的金发小女孩怯生生的举起手,她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笛音老师,为什么力量会造成自我毁灭呢?”
笛音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他伸出那精致的不像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拥有的手,在小女孩柔顺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蹲身细语道:
“乖孩子,因为比起力量本身,学会如何使用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笛音看着小女孩的双眼,似乎想传达比语言更为深邃的东西。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发展方式,一个独特的时代将有属于这个时代自己的规则,强行跨越时代获取力量只会导致力量的失控,很可惜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明白这一点。”
话音刚落,教室外便传来了悠扬的钟声,钟鸣十二声,恰是正午之时。
笛音直起身,对着教室内身高参差不齐的学生微微鞠了个躬。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回家后记得好好吃饭。高年级的同学下午去参与自己选择的实践课,小朋友们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话音刚落,教室里便爆发出惯例的欢呼声,或高或矮的身影一个个背起了自己的的小布袋蹦了出去。
看着门口孩子们的背影,笛音又忍不住地轻笑了出来。孩子真是神奇的存在,总是能让人感受到希望和生活的美好,笛音如是想着,将手习惯性的伸向胸前的口袋。他摸索了好一会儿,发现胸前的口袋空空如也。紧接着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将手从胸前的口袋中抽了出来,尴尬的挠挠头发自语道:
“烟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早就不存在了吧,真是,隔了这么久居然又泛起烟瘾来。”
笛音回过头再次望向窗外,那云雀早已不知了去向,空留卷柏的枝条在风中守望,不过他并不介意,只是望着。
教室门外,一个小女孩趴在门框边,闪着她的大眼睛,偷偷看着笛音的背影,小女孩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扎着单马尾。
2
与教室的方向相反,在诺威镇的另一侧,议事广场东边,环绕广场而建的是一排昼夜不息的工坊。嘈杂的敲打声和机械的轰鸣声让诺威镇成为了一座永不沉睡的城镇。工坊以蒸汽机械为主,燃料则比较随意,多为植物和动物尸体干燥处理过的废料。生活于废土之上,每一分资源都要得到最大的利用,想要找到品相优良的燃料矿物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位于工坊区的正中央,挤着一间并无声响的工坊。工坊并不独特,灰黑色的外墙配上颜色相近的顶瓦,让她完美的融入进整片热闹的工匠区。这里是工匠区的技术交流中心,诺威镇的立身之源——工匠协会。
协会的二楼,副会长戈尔曼·弗托里亚克在燃着壁炉的房间内伏案疾书,那张微微泛黄的纸上画满了复杂的线条和花纹,并加注了一长段让人无从读起的公式,很难想象究竟要多渊博的学识才能够将这样复杂的问题理解明白。
“该死,根本做不到!”
戈尔曼愤怒地将桌案锤的巨响,案上的铅笔经受不住震颤,纷纷摔断在地上。他一把抓过桌上的敛麻纸,将之拧成一团,狠狠的砸向对面的墙壁。不过这并不能消减戈尔曼心中的怒火。壁炉的火苗闪烁着知性的光辉,映的戈尔曼扭曲的脸庞一片通红。他盯着墙角的残次品看了许久,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将之拾起,展开在桌上。
漆木制的桌面上摆放着两张纸。
一张通体洁白,在壁炉的火光下闪耀着不自然的光芒,拥有着标准而完美的矩形边缘,一看就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光洁的纸面上印着复杂的线条,线有四色,交织在一起居然给人一种多维度的立体感,让人看不真切。
纸张的页脚上有数行十分复杂的字符,戈尔曼清楚,那是高等数学的内容。他很早就从老师莱文·卡门那里听说过,对于旧时代的工匠而言,高等数学是一门必须精修的学科。但是戈尔曼对数学不敏感,他无法很好的理解高等数学,因此在多番努力之后放弃了。
另一张纸则略显蜡黄,粗糙的轮廓内是早已被折满皱纹的纸面。纸张上面交织着细密而复杂的线条,依旧是那四种颜色。线条的组合十分规整,粗看之下竟与先前那张纸有几分神似,然而仔细考究则会发现不自然的地方。无论敛麻纸上的线条如何精准,它都无法模拟出白色纸张上那种神秘的立体感,而这一点似乎决定性的影响了整幅图的信息量。
戈尔曼双目圆睁,十指捏握,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仿制品,试图寻找到不同的关键,可是无论他观察多久,都无法找到其中的问题所在。终于,他叹了口气,将敛麻纸轻轻的团成一团,丢进了噼啪作响的壁炉内。贪婪的火苗仿佛发出了雀跃一般的声音,只是一会儿,便将敛麻纸吞吃的一干二净,连尘埃也不剩下。
“唉……”
戈尔曼整个人瘫坐在兽皮椅子中,脸上显现出遮不住的疲惫感。
“咚咚咚……”
仿佛掐准了时间似的,房间的门想起了有节律的敲门声。是来询问工坊问题的吧,戈尔曼心想。他将白色的纸张小心的收回抽屉中,拾掇好散落在地上的铅笔,又将身上的衣服整了整,然后用温和平实的声音开口道:
“请进吧。”
暗红色的橡木门随着声音的响起轻轻打开,幽黑的过道中走出个男子。
男子有着令女人也为之嫉妒不已的容貌和身段,精致的五官在银色长发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迷人,修身的燕尾服勾勒出一道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就连戈尔曼这样纯粹的工匠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也不禁为他的容貌而短暂失神。他莞尔一笑,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人这般反应。
“弗托里亚克先生,很冒昧打搅您的……呃,室内活动。”
他右手贴于左胸,对戈尔曼行了个标准的英式鞠躬。
“想必您已经清楚了在下的来意,既然如此,那么我能否听一下您的选择呢?”
又是这个男人!戈尔曼心中不由一凛,眼前的男子显然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他不由自主的朝桌下的抽屉瞟了一眼,紧接着收回了视线。戈尔曼明白,男子所代表的势力之所以来找自己,不单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技术援建计划,很可能也是为了这一张纸,为了这背后的那群人。尽管戈尔曼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隐瞒这一切,出于某种直觉,也出于对眼前的男人的不信任感。
思考少许,戈尔曼放缓了自己的呼吸,他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先生,我十分赞同您的观点。尽管我没有经历过旧时代,我也认为机电和数字科学是十分重要的技术体系。”
“那么弗托里亚克先生,您是同意这项协议了?”
男子对戈尔曼的回答显得十分满意,脸上也不自觉的挂出了微笑。不过戈尔曼却打断了张口欲言的男子。
“很抱歉先生,尽管我是诺威镇工匠协会的会长,我却无法替诺威镇对外做出任何协定。机电和数字科学的确是十分重要的技术体系,对城镇的发展和防卫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但诺威镇不会以任何可能限制自身自由的条例来换取这些资源。我们将尝试用自己的手段去实现它们。”
男子面色一僵,不过随即又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无法替诺威镇对外作出任何协定,这话您说出来也不怕被自己笑话。弗托里亚克先生,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诺威镇主要的技术攻关方向是蒸汽机械和简单的机电伺服机吧。
我知道,您十分向往数字科学,想要获得旧时代那样强大的技术和力量,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说您的眼光非常准,作为次生代的人类,没有经历过高度数字化的年代,便能够预见到数字科技的潜力,这让我相信您是一个拥有慧眼的人。不过您的协会成员似乎都是一群视野狭窄的家伙呢,我说的对么?”
戈尔曼没有说话,他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男子,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些什么。不过男子对此如同毫无所觉一般,他依旧保持着那副绅士的姿态说道:
“诺威镇最有影响力的工匠是一个叫叶千杨的孩子吧,据说才22岁。我实在无法理解贵协会的品味,为何工匠协会会对一个执着于蒸汽和伺服机的毛头小子如此推崇,反而您这样具有慧眼的协会一把手提出的观点却鲜有支持,啧啧。”
“他就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工匠协会里的那帮次生代脑残又懂得什么!”
戈尔曼激动地拍案而起,不过他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中。
叶千杨是戈尔曼心中一根拔不去的刺。戈尔曼的确嫉妒叶千杨的才能,但那也仅仅是嫉妒而已。他愤怒的是,师出同门的叶千杨分明比自己更好地掌握了旧时代的知识,却依旧在钻研几百年前的蒸汽机,这严重的误导了诺威镇工匠们的发展方向。
“他们不懂,我懂,您也懂,不是么?废土的冬天即将到来,弗托里亚克先生,该为自己准备套棉袄了。”
男子的话让戈尔曼面色痛苦地陷入了思考。
“再让我考虑一下……”
“静候您的消息。”
话毕,男子便优雅地退出了房间,毫无声息地消失在幽深的走廊之中。
窗外蓦然地刮起了寒风,夹杂着些微的雪花和烟尘,散成雾般晶莹让整片天空披上了一层闪烁的轻纱。这是北方常有的美景——霰尘,但戈尔曼却一脸忧色地望着窗外,全然不顾绚美的晶尘漫天。
“冬天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