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已经是个母亲了。
但幼时记忆依然那么清晰。
曾经的故乡,曾经的亲人
都是好时光。
那时候她会穿着丝绸制的长裙,高高的领,精致的盘扣,露出圆润可爱的肩头,在父王宠溺的眼神里,扑进母后的怀抱。
她还有个小小的弟弟,弟弟柔软的手,留在记忆里的触感与女儿无异。
那时候,她也有名字。
她低垂了鸦羽一般的长睫,紫眸迷离半遮半掩,思绪也越飘越远。
所有的不幸始于何处呢?
是贪玩随意的溜出吗?是像个傻子一样看见了人鱼被诱惑吗?是在风雨中抓住了一艘被暴风带出的小船吗?
当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了。
那一年十岁的小女孩,被人鱼诱惑,乘着一艘破烂的小船,在风雨中奇迹般地穿越了无尽之海。
没有户籍的她,被海边的奴隶贩子抓起,扣上了钢铁的链子和奴隶的项圈,因为天生优秀的容颜训练为媚上的女奴。
她,曾经金尊玉贵,饱受父母宠爱,是整个王国的瑰宝。
但因为自己的愚蠢,也因为命运的巧合,她变成了一个连名字都不能拥有的女奴。
红发的贵族悄悄地进了房间,从身后揽住她。
男人的手白皙而修长,覆在她的手上,格外的温暖。
是了,她十四岁那年,遇见了他。
她穿着几不蔽体的薄纱,羞耻地站在海边的高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她品头论足,贪婪又丑陋的贵族争相竞价,她的紫瞳实在太过少见,她的美貌也足以使人疯狂。
在这里,她的尊严被踩到泥土中,她的身份只是个女奴。
她绝望至极却连死亡都无法抉择,脖颈上的项圈禁锢着她,让她只能接受这种肮脏的命运。
然后,他出现了。
那时刚满十九岁的未来家主,有着如火一般的红发,海水一般的蓝瞳,座下是一只乌黑的魔狼,他那样看着她,手中血色长鞭将她缠绕紧束,一下便将她从高台扯如怀中。
“不要绝望。”他皱着眉头,“太丑了。”
她像个傻子一样待在他的怀里,她没有穿着合适的衣服,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但她感觉,这个青年格外可靠。
她的泪水忽而决堤,一直强忍着的委屈怨愤悄然崩解。
她扯着他的衣角,大哭出声。
流落异乡的公主成为女奴,没有王子来接她。
接她的是,传闻中极恶冷漠的大贵族。
费拉 阿加得。
阿加得家族相当富有,但是带回去的第一天,费拉便冷血无情地把她丢在地上,给她扔了一套极尽妖娆羞耻之能事的金丝链甲。
她颤颤巍巍地当着他的面换上了链甲,少年却没有做别的事情,俊逸的脸依旧冰冷,眼中没有一丝欲望,只是一下子截断了她的项圈。
“整个宅院任你来去,别死了。”
她获得了她所能期许最高程度的自由。
虽然衣服不对,他也经常与她在一个房间过夜,但她已经相当满足。
那栋宅邸清雅华美,她最喜欢的是宅中内置的花园,她经常跪坐在清泉侧旁娇软的榻上,望着各色花朵。
一待就是一天。
她从未想过逃跑,也或许是累了。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跨过无尽之海回家吗?
曾经几近窒息的思想之情已然埋在心底不可触及之处,只是偶尔在长长的日子里密密麻麻地刺痛着她。
所有的娇矜都随着灵魂死去,此刻此处不过是空荡荡的人偶躯壳。
红发的大贵族很少来,每次都不曾逾矩,在这宽阔的房间里,衣袍松散,拿着一瓶贵重的酒,放荡不羁地喝醉。
甚至不会给她一个眼神。
可终究有一天,这个男人燃烧了起来。
他即将成婚的未婚妻,在他无可拒绝的场面下布下了局。
而他实在是太过厌恶那个女人。
魅惑的魔法,让他冰雪一般的面容变得极具温柔和妖娆。
她看着他愤怒咬破的薄唇,欲望烧红的眼尾,轻轻一声叹息。
一度失去灵魂的女奴,睁开明澈的双眼,温柔的抱住了他。
她在这些日子里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清楚了他那双一直回避她的眼睛。
里面有隐忍、愤怒、愧疚……还有慌张。
她伸手制止住他咬唇的动作,坚定地吻了上去。
他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主人,她愿意为了这个人,做一个女奴。
反正,她的心已经遗落在无尽之海的那一边。
魔法解除的第二日,绝色的女奴从温软的榻上微微起身,墨发迤逦遮掩住不着一物的身躯,睁开紫水晶般的双瞳,纵使满身痕迹,去掉了那身链甲,依然清明纯洁宛若女神。
费拉坐在窗边,看向宅邸外侧的天空,华贵的衣衫松松垮垮,露出胸前坚实的肌理,红发蓝眼,如同冰与火的结合。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彻底起来,恭顺地跪在了他的身侧。
她想,他应该很快就走了吧,如此无趣如此卑微的自己,不过道具。
费拉转过头,低头看向她。
终是一声叹息。
他拉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如昨夜的温度。
她只觉有什么烧上她的肌肤,让她不得不抬起头。
如火一般的发,大海一般的眼。
他唇角轻轻勾起,无限的温柔:“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血液都在叫嚣,平静被打碎,灵魂被唤起。
她启唇,吐出了那几个字。
她自从十岁那年,再未被人唤起的,她的名姓。
她的存在,她的自我。
面前的男人低下身拥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唤着。
她突然发现,她与她并无什么不同。
她与他,都还活着。
阿加得,烈火烹油的阿加得。
无论是那时还是少主的费拉,还是到了成年时执掌家族的费拉。
无论他多么聪慧与强大,无论他手握何等的权力。
为了维护整个家族的平衡,保证王朝势力的平稳,他也不得不娶下自己根本不喜爱的女人,是对方家族交予的质子,也是血脉保证的内线。
费拉,如火似冰的费拉。他的权力庞大,他的责任如山。即使他厌恶这如铁链般层层捆绑的制度与规则,他也无从挣脱。
他是被束缚的最严酷的那一个。
她被他拯救,她依赖于他,她恭顺在他脚下。
她的灵魂在每次他到来低唤她的名字时艰难求生。
她甚至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他与她都深爱的女儿。
但她从未说过爱他,他也未曾说过。
她轻柔回过身,投入他怀里。
这个地方,这个异于她家乡的地方,无论是她还是他,都不敢谈感情。
一旦泄露,就是终结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