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吗，那个怪物。”
“什么怪物，只是个人类罢了。”
“她可是比我们还要强，人类可是很弱小的生物，更何况，你知道的，她……”
“闭嘴！你没看见她在哭吗？像我们这种怪物，流下的眼泪不是石头就是血，她流的眼泪……”
“我可没看见她哭，只听见她的嚎叫声就吓得连感知都不敢放出来了，你是怎么知道她流了眼泪的。”
“……”
“奇怪的人鱼。“
……
兰迪今年四十岁。
他并没有娶妻，不止是因为感觉到的记忆异常，也因为他自己本身的意愿不允许。
父母自然有意见，不过在他的坚持下平息了。
当然，自那以后，布莱姆虾派出现得更少了。
这些年来，小镇依然很平静，人们自然地老去，他的父母也是如此。
父亲的黑发中掺杂了银丝，背脊弯了下来，也有了不少身体上的毛病，像是下雨天的时候就会腿疼，看书的时候到处找老花镜。
母亲栗色的头发也开始失去光泽，皱纹爬上唇角眼梢，性格也似乎变得更加沉稳，然而那种违和感并未消失，甚至越来越浓重。
她似乎成长了很多，就和他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男人一般。她的骄傲和倔强在消逝，那双眸子的迷茫则与之相对地增加了。
她所做的一切与之前并无不同，可在某日深夜，他在处理公文时望向窗外，看见她在月光下抱着头不停地流泪。
泪水落下，变成无数颗珍珠。
事已至此，结论如此明显。
他不可能是人鱼的孩子，他的眼泪明显不会变成那种珍贵的石头。而这个平凡完美的小镇，也真的是虚假。
他应该立刻走出房间，戳穿她的谎言。
要回他的记忆，找回真正的母亲，回到现实他的归所。
然而，他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处理公文。
那蜷缩着哭泣的身影，那不断流下的眼泪，让他彻底放弃挣扎。
已经够了，不论是怀疑还是怅然，都让它们去吧。
她不是个好母亲吗？她是的。
她不是个好妻子吗？她是的。
那些欢声笑闹，那些幸福时光，纵使发生在幻境，可它们不是虚假的，她弯着腰流下的泪水也不是虚假的。
是真的，她的爱。
并不虚假。
无论那份爱是对谁，他终究是承受者。
那就陪着她吧，一直一直。
陪她在这幻境中幸福地老去，好好地奉养她和父亲，让她得到圆满的结局。
于是，兰迪选择了这个幸福温柔的幻境小镇。
他对父母笑得更多，每一日的生活也都无比认真地对待，甚至会悄悄尝试着去吃母亲做的甜食，学着一点点习惯那发腻的味道。
唯一比较特别的，他会偷偷开始看一些有关人鱼的书籍。
其中恰好有一本有关人鱼的遥远童话:
“无尽之海有一位无比美丽的人鱼小姐，她与一位王子相爱了……”
“世人们阻拦他们，有阴谋隔绝他们……但他们始终都在一起，相濡以沫……”
“人鱼放弃了大海，王子也放弃了王国，他们在森林里有着小小的房屋，甚至有了可爱的孩子……”
“但国家被可怕的继承人残酷统治……王子在为此挣扎的时候，还是被自己的兄长下毒暗害……”
“当王子醒来，毒已经尽数消弭，兄长也已死去，但那所小小的木屋里，只有年幼仍在熟睡的孩子……他的爱人却消失无踪了……”
“王子被推上王位成为国王……却再也没有娶妻……”
“每年……国王都会出海……呼唤自己的爱人归来……“
“但她再也没有回来……”
宛若泡沫，消失于茫茫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