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玻璃隔离开的空间里,那个人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朝我挥舞着手,嘴里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他在干嘛,在向我打招呼吗?
“嗨!你好!”
我举起右手,向他挥了挥,顺便也给他打了个招呼。
可是那人的手却没有停,不断地向我挥舞,离得近了,我才听见他呼喊的内容。
“哎!让开!让开!”
让开?
此刻那高速运动的铁皮箱子已经离我十分近了,但是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按照它此时的速度,如果撞到我的身上,说不定会受伤吧,不……也许会被直接撞死也说不定。
得避开!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是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迈不动一步。
铁皮箱子呼啸而来,鸣笛声一声比一声急促,隐约能听见那漆黑的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我现在才意识到要是被这东西撞上到底有多可怕,恐惧一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冷汗霎时间布满额头。我想跑,可是灌铅似的腿却根本提不起来,如同粘在了地面上一般,哪怕一厘米都无法抬起。
“啊啊啊啊啊啊……”
我惊呼,可是却也只能做出张嘴的动作,发出无声的哀鸣而已。
那个巨大的铁皮箱子就这样呼啸着,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向我撞过来,眼前的一切在它撞过来的时候,都陷入了黑暗。
身上传来痛感,这种痛感不同以往,这是让人呼吸都快要忘却般的疼痛,如同全身的骨头都已经节节断裂一般,从指尖到脚尖,从头顶到尾椎,均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世界在此刻暗了下来,可是疼痛还在,那是比被巨灰熊咬住还要撕心裂肺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可是那残留的痛感还是让肌肉不自觉地一抽一抽。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就像有人拿针不断刺激你的神经一般,我知道这是因为痛感太过强烈而给肌肉留下的阴影,可是却无法阻止肌肉的抖动。
我轻舒一口气,悄悄睁开眼,沉重的眼皮在我的意志下被抬起,阳光在一瞬间涌入我的眼帘。
首先看见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镶嵌着一个发着光的管状物体,难道是新型的发光魔法石吗?我的目光梭巡,在床边发现了一对中年夫妇。
丈夫此刻正站起了身,用一个我没见过的壶,从里面倒出散发着热气的热水,似乎在冲泡着什么。而妻子此时靠着床边,早已睡着多时,只是手中还握着一个缠满绷带的手。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从我的心底传来,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悲伤,怎么也止不住。暖暖的感觉包裹住了我的眼眶,就像要流泪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没来由的悲伤是怎么回事?我看着那睡着的中年妇女,悲伤突然扩大,如同浪潮一般将我吞没,眼眶发烫起来,鼻子也变得酸痛。但是出奇的,我却哭不出来,不论鼻子酸疼到何种地步,始终没有眼泪流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连这种疼痛就已经要让我哭出来了吗?不,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某种别的原因。
轻轻叹了口气,我向右边转了转头,不自禁想要看看窗外。然而首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布满纱布的脸,白色的纱布裹满了这张脸,只留下两个眼睛露在外面。可是“他”是昏迷着的,不,不对,应该说“我”是昏迷着的。
这是我吗?这个缠满绷带的人?那这一对中年夫妇又是谁呢?
悲伤的感觉再度涌上,潮汐一般,突然就将我的意识吞没地一点不剩。
眼前再一次陷入混沌的样子,绿色的混沌。
“好,让我们看看你第二个恐惧的是什么吧!”
那个原先出现过的声音说道,在这个声音落下的时候,眼前的混沌中再次传出一点光亮。
光亮渐渐扩大,使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在绿色的混沌被光亮冲刷殆尽的之后,这股光亮才变得不那么强烈。
我眨了眨眼,努力辨认出了眼前的光亮。那光亮之中带着一点蓝色,有着凌厉的切断一切的气势,此时这股亮光附着在身前窈窕的身躯上。
“丽……丽兹!”
我张大嘴,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
“吼嗷!”
前方传来巨大的吼声,吼声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我可能一生都忘不掉。
我抬头,在高大的树木掩映间,看见了这个巨大的披着银白色毛皮的庞然大物。
“巨……巨灰熊!”
我惊呼出声。
怎……怎么会?怎么会到这里来呢?难道又要让我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看着丽兹被巨灰熊的利爪刺穿,可是我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的那种痛苦吗?
“洛斯,你哭了?”
前方的丽兹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棕色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彩。
哭了吗?我摸了摸眼角,湿湿的,我分不清是刚刚那阵鼻酸的原因,还是此刻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场景的原因。
“不,我没哭,我没哭啊!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丽兹逃走就好了!”
我张大着嘴,可是声音却像卡在喉咙里,无法发出一星半点。
“没事的洛斯,我去打倒它!”
丽兹看着我,露出微笑,那是仿佛让星辰日月都失去光芒的微笑,在微勾的嘴角边缘,有着令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的色彩。
“丽……丽兹。”
好半天,我也只能发出这么一句。
然而丽兹早已经转过头,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直奔巨灰熊而去。
“不,不要!不要去啊!”
这些话同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就像有人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将这些话全部咽了下去。
同样的,此刻的我连稍微移动一步都做不到,在既定的事实面前,每个人都渺小地像一粒沙尘。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丽兹在巨灰熊的前腿上戳出几十个血洞,看着巨灰熊仰头发出巨大的吐息,看着丽兹在翻滚的气流中失去平衡,看着……那尖利的熊爪,刺穿丽兹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我能感到眼泪在脸颊上淌下,暖暖地,就像人轻柔的抚摸。可是我现在,连抬手拭去这些划过脸庞的眼泪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丽兹的身体被刺穿,看着血液飞溅,无尽的血珠如同雨点般落入地面,可我只能发出无声的呐喊。
“谁?你到底是谁?”
我在心中叫道,我知道,那个将我拉入此地的人一定可以听到。
“我?”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几秒,我的心中便传回了他的轻笑声。与此同时,我面前的一切都定格了,无论是丽兹还是巨灰熊,无论是飞溅的血液还是倒塌的枝叶,全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在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时,你还能保持理智吗?”
那个声音说道,带着一丝惊讶。
“恐惧个屁!我告诉你,这些事情无法掀起我心中丝毫的波澜,只不过是伪物而已!”
我在心里大吼,对这个声音玩世不恭的语气有些不忿。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看来被那个伪神召来此地,你身上还是有些过人之处。”
那个声音笑道,听语气似乎是在对我进行赞美,可是被莫名其妙将我拉来这些幻境中的人,我却丝毫没有被他夸赞过后的喜悦。
“伪神?你到底是谁?你应该不是那个杰斯坦伯爵的人吧?”
“杰斯坦伯爵?噢,是使用这股力量的人吗?很抱歉,我并不知道是谁在使用这股力量呢,但是我的名字倒是可以告诉你,我叫欧罗伽,曾经是司掌梦境之神!”
“曾经?”
“对,曾经,现在被某个伪神逼得不得不藏起来了呢!”
他轻笑道,似乎对于这种事情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到这样的幻境里?”
我问,心底已经喘上了粗气,看着丽兹被利爪洞穿的样子,无论如何,我也无法以平常心来对待。
“呵,真是笨蛋啊!我把你带到幻境里,当然是因为有人使用了我的力量啊!不过很快,那个伪神应该会通过你查找到我的位置,不好意思了小子,我得走了,只能和你聊到这里了。”
那个声音说道,突然开始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谁特么想和你聊啊!”
我在心里喊道,可是这个声音却越来越远。
“破坏施术的核心,就可以破坏这个术法哦!就当给你见面礼吧小子!”
这个声音渐渐变小,直到小得听不到。
一抹光亮突然出现在我视线的中央,就像那扩散至我全部视野的绿色混沌一样,这抹光亮也在突然间放大,整个世界都在这抹光亮前失去了颜色。
过了几秒钟,那抹光亮才渐渐暗淡下去,我的眼前也恢复了正常的色彩。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庭院里,只是身边的人都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沉睡。
公主、丽兹、以及台阶上的莹和薇儿,全部都倒在地上,睡了过去,看她们的脸色,应该没有做什么好梦。只是令我惊讶地是,缇米此刻站在台阶上,并没有睡去,她睁着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色彩。
不过此刻也没空管她了。
“哈哈哈,你们都会死,都会死!”
在插在地面上的绿色法杖后面,杰斯坦伯爵高举着双手,不断大笑着。
看他大笑的样子,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般。想来我被拉入幻境应该还没过多久,不然此刻也没命回来了。
我悄悄走到灌木丛边,捡起丛中掉落的一块红砖,慢慢走到大笑着的杰斯坦伯爵身边。
“去尼玛的!”
我抑制不住爆出粗口,手中的砖块狠狠拍在杰斯坦伯爵的头上。
只是,莫名地,我感觉自己的眼眶,在这一刻似乎有些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