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大人!”
两名精灵族的少女站在我身后,咬着下嘴唇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本以为是我想偷懒被发现了,但是仔细一想,作为使者的我,本来就没有帮忙救火的义务啊。这么一想,我便安心下来,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因为见死不救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什……什么事?先说好,我可不是在偷懒,这只是有计划的休息而已。”
我摊摊手,对着她们两人说道。
但是两人还未说话,便先开始凝聚魔力,随着一声轻响,两对魔力翅膀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我被这突然出现的翅膀吓了一跳,差点摔倒,看来我对于精灵族的打招呼方式还是不太习惯。
这真的是打招呼吗?应该是打招呼吧?
两人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把缇米掩护在身后,和一团小火苗做着斗争的莹,然后才把头转向我。
“使者大人,你看起来,和莹的关系似乎不错啊?”
凝聚出蝉翼一般翅膀的少女笑着对我说道,顺便抹了抹自己脸上沾染的烟尘。我记得,她是叫米内特来着,我们刚到精灵部落的时候,她便和身边叫杰西卡的一起来打过招呼,莹当时的脸色很不好,但当我询问莹是否被欺负过时,莹却不说话了。
不过看这两人对莹那么热络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曾经欺负过她,倒像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一般。
“啊,那个,一般般吧。”
当时莹一直藏在我的身后,她们这么认为也很正常。但是莹只是从小缺乏安全感,所以对身边的较为信任的人十分依赖罢了。我只是,在某些不知名的时候,赢得了莹的信赖而已。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莹,她正拿着水桶,一点一点地将桶里的水撒向面前的火苗,但是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却让火苗突然向上窜了一下,吓得莹将还装着大半桶水的木桶一下子扔了上去。但是火苗却没有熄灭,兀自顽强地燃烧着。
相比之下,在莹身后一直紧紧抓着莹的衣角的缇米,就显得镇定许多。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莹的动作,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儿慌乱。
这两个人,是为莹而来,但是对于莹,她们两个应该比我熟悉地多,不知道来找我是要干嘛。
“使者大人,能不能请你帮点忙。”
舒展着红色蝠翼的杰西卡对我说道,眼睛朝我可爱地眨了眨,虽然脸上还沾着灰,但也没有掩盖下精灵族的那份灵气。
“帮忙?”
我皱了皱眉,初来乍到的我,能帮什么忙?不会是和莹一样让我去屠龙吧?真是那样的话,我就得找个机会赶紧溜了。
“对,我们一直想和莹成为朋友,可是她老是躲着我们。”
米内特撇了撇嘴,朝着又打来一桶水的莹看去。
莹摇摇晃晃地提来一桶水,用尽力气泼了出去,将面前的火浇灭大半。她把桶放下,踟蹰着,想要伸手把丢进火堆的木桶捡回来,但是被烧剩下的木料上的热气却让她不敢踏出一步。仅仅片刻,那未被灭掉的一小撮火焰摇晃了一下,再次壮大,借着风势窜起一米多高。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莹手忙脚乱起来,慌乱中把新提来的木桶又给扔进火堆里了,但是火仍旧没有灭。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笨笨小女孩,但是却笨得可爱。如果我性别为女,大概也会想和她做朋友吧,从丽兹和公主不到一天就全无顾忌地和莹玩闹就能看得出来,莹的那种怯懦的性格,很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不过我的性别为男,而且靠着作弊被人加上了杀死两头巨灰熊的战绩,如果我想要保护这个笨笨的女孩,大概会被要求去打倒火龙,所以还是算了。
“你们……以前欺负过她吧?”
我从莹那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展开双翼的两人,突然问道。
“没……没有!”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米内特目光转向右边,杰西卡目光转向左边,两人都不敢和我对视。
“说实话!”
我厉声道。
“就……就朝她扔过石头而已……”
杰西卡弱弱地说道,低着头,咬着下唇。
“原来扔石头的人就是你啊!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欺负了好不好!”
杰西卡偷偷抬眼瞟了我一下,眼里噙着泪,差点哭出来。
我知道自己说的似乎有点重了,只好将目光转向米内特。
“你呢?”
听到我的问话,米内特身体一颤,将头埋到了胸口。
“我……我只是剪碎了她的学堂制服,让她只能穿便服来上学……”
说到后面,米内特的声音几乎小得听不到。
“这简直就是校园暴力吧!是暴力行为啊!”
米内特的眼里同样泛起了水光。
我可不想在来到精灵族的第一天就弄哭两个精灵族少女,于是只好尽量放缓语气。
“还……还有吗?总不可能就欺负过她这两次吧?”
虽然这两次就够成为童年阴影的了,但我隐隐觉得,从莹的表现来看,似乎不止受过这么一点欺负。
米内特和杰西卡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下来,两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就像两个挨训的学生。
“如果不想说,那我就走了,不说清楚的话,我可帮不了你们。”
说着,我抬腿便向着莹的方向走去,两人急忙上前来拉住我。
“哎哎哎,使者大人,别走……其实对于那件事,我们两人也很后悔。”
米内特拉着我,瘪了瘪嘴,看了杰西卡一眼。
杰西卡连忙接话道。
“对啊,对啊,那天之后,我和米内特已经反省过好多次了呢。”
“那天?所以,那天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米内特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
“那天,我们邀请学堂的同学到我家来玩,莹那个时候就有些内向,但是也不是第一次到我家来了。和往常一样,那天我们玩起了捉迷藏。”
说着,米内特看向了杰西卡,犹豫地咬了咬下嘴唇。
杰西卡只好接着她的话说道。
“那个时候的莹和现在一样笨笨的,只会躲在米内特家放木材的小黑屋里。我们第一个就发现她躲在那个地方,于是就想捉弄一下她……”
杰西卡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低不可闻。
“所以你们就把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我问道,这个时候就算猜也能猜出来她们干了什么事。
听到我的话,两个人都偷偷看了一下我的脸色,然后又同时点了点头。
“锁了多久?”
米内特全身再次颤栗了一下,然后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
“两天?”
两人再次点头。
“那……那个时候还小嘛,而且我们没有恶意的。”
察觉我的脸色不善,杰西卡抬起头,慌忙解释道。
“别以为用年龄小和没有恶意就能够搪塞过去!莹内心受到的伤害是不会重新愈合的啊,混蛋!”
不自禁骂出声来了,但是我却没有自觉,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那个时候的莹有多大呢?推算下来,应该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吧。现在我知道,精灵的寿命和人类一样,五六岁的精灵,她的内心,大概和人类一样脆弱吧。
但是莹在五六岁的时候,却独自一人被关在小黑屋,而且一关就是两天。那种孤独感,那种无助感,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但是我理解,从小独自一人生活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呆在自家那间小破屋里。别说两天了,我一个人呆了不止两年,有时候饿着肚子蜷缩在角落里,一过就是好几天。
那时我在想,如果我就那样饿死了,是不是过很多年也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尸体。当时还自己嘲笑过自己的那种想法,就我家那间小破屋,人死后腐烂的味道,恐怕不过几个小时就会传遍整条街道吧。不过我没有被饥饿击倒,也没有被孤独击倒,为了活下去,我腆着脸皮去哈瑞大叔家蹭吃蹭喝,要不就是靠着阿莱利亚教堂的救济粮。在长大一些,有了力气后,我才找到工作,勉强能养活自己。
我经历过更孤单更绝望的时刻,所以我懂,我懂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只能蜷成一团缩在角落,数着手指头打发时间的那份恐惧。在黑暗中,忍受着饥饿和孤独,很容易便会想到“死亡”这个词,但是死亡却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会想到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人知道。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我们也不想的啊,只是忘记把莹锁在那里了而已……自那以后,莹好像就躲着我们似的,我们知道做得太过分,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她只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而已。”
我淡淡地回应杰西卡的话,目光又飘向了那个在一小撮火焰旁救火的身影。
“诶,使者大人,你哭了?”
米内特咬着嘴唇,面露惊讶地看着我。
“没事。”
我擦了擦眼角,压下了心中的郁结还有那渐渐涌上来的感同身受般的悲伤。
“只是想起了以前经常一个人饿着肚子呆在黑暗的房子里,刚好和莹的经历有点像罢了。”
听到我的话,米内特和杰西卡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怎么了?作为使者,就不能有点悲惨的过去啊?现在没有点悲惨的过去都不敢自称主角你们知道吗?”
似乎是被我的气势吓到,两人齐齐后退一步,不知道为什么,看我的眼神里的同情好像愈加浓厚起来。
“那,使者大人,你能不能帮我们?我们是真心想修复和莹的关系的。”
米内特看着我,咬着嘴唇说道。
“嗨!洛斯大人!看,我已经把火扑灭了哦!”
这个时候,莹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她微笑着,朝我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此时她身旁的火苗已经全部熄灭,但是同时,已经有七八个木桶倒在还冒着热气的烧剩下的木料残骸上。
只不过,看到我身旁的米内特和杰西卡时,莹的笑容却凝固了。她慌忙低下头,牵着缇米,从我的视野里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那种淡淡的悲伤又有涌上来的趋势。
莹极度缺乏安全感,这是老头告诉我们的。如果,如果能让她从当初的阴影中走出来,她是否,能够重新凝聚出翅膀呢?
我这样想着,转头看向米内特和杰西卡,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我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