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仍旧笼罩着小镇,就连空中吹来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气息。那些缠绕在火龙身上的火焰跳跃着,律动着,慢慢变得细小,最终钻进了鳞片的缝隙之中。
尽管收起了火焰,但是周围的温度却没有下降多少,这头体型庞大的生物,本身就是一个装满熊熊火焰的熔炉,始终在炙烤着四周的空气。它抬起头,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金黄的瞳眸之中,仅剩的一丝尴尬和愧疚也被掩盖了起来,眼神再次变得凌厉。
“人类,赶快离开这里,我不希望将这句话重复三遍!”
它看着我,催促着,语气丝毫不留余地。
它的话使我有些发愣,传说中令精灵全族不得不搬离霍尔山脉山脚的恐怖的火龙,袭击新建的精灵部落时所吐出的龙息,居然是因为误以为精灵之木的种子飘进了鼻孔!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丽兹像是回过神来了似的,向前走了一步。
“我们会离开这里,但是你说你是受人之托来保护精灵族,可精灵族目前却没有任何危险,反倒是你一来便迫使精灵族搬走了!这要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丽兹的声音洪亮,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虽然在我看来这条龙貌似脑子没有发育好,连真假种子都分辨不清楚,可我也怕它一怒之下一口火将我们全灭了。
听到丽兹的话,火龙支吾了两声之后便沉默了下来,可能它也发觉这样的说辞不太能让人相信。它低下头沉思,有火苗控制不住地从鳞片缝中冒出,昙花一现,就又被它收回了体内。
思索了一番,火龙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抬起了头,看向了丽兹。
“我的目的就是让你们离开而已,信不信由你,你们赶紧给我离开就是了!”
它说着,前爪暴躁地重踏了两下地面。
丽兹有些无奈,她的本意应该是想套一些话,但是这头龙看起来并不好对付。
“火龙先生,你许下承诺的那个人,是森之女神沃亚纳特?”
薇儿此时有些虚弱,靠在刚刚绑住她的圆柱上,虽然嘴里还在喘气,但她的音量却一点都不小。那只在她身边的兔子一直站在她的面前,挡在她与火龙之间,努力直起上身的样子有些滑稽。
火龙本想发火,但看到那只样子滑稽的兔子时却硬生生将怒火憋了回去,目光中又增添了几分警惕。
注视了薇儿半晌,它才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问出这句话,已经代表它承认了薇儿所说的是事实了。这条火龙,居然真的和精灵们所信仰的沃亚纳特女神有关系。
薇儿轻笑,伸手把一直警惕地看着火龙的兔子抓过来,抱在怀里,表情不疾不徐,显得十分从容。
“那天在精灵部落,与其说你是在袭击精灵族,不如说你是去吊唁精灵之木的……你眼里的悲伤,可掩盖不住!”
薇儿说着,不顾兔子的挣扎,一把将兔子按在怀里。
火龙愣了一下,金黄的瞳眸闪烁,里面有惊讶的色彩,很明显薇儿全都说对了。
看到火龙的反应,薇儿嘴边的笑意更浓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使自己靠在圆柱上的姿势更加舒服。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森之女神沃亚纳特,和精灵之木到底有什么关系?”
火龙还在发愣,听到薇儿的问话才回过神来,眼中的瞳孔不经意间放大了一些。它盯着薇儿,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整个精灵之木,就是沃亚纳特女神的本体……”
薇儿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脸色一瞬间变得凝重。
“果然啊。”
她说,手上不自觉地抚动兔子的毛发。
“这么说,三百年前,沃亚纳特女神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所以霍尔山脉中的精灵之木才会枯萎,整个霍尔山脉都失去了生机。而且当时,你一定也在场吧!”
薇儿抚摸兔子的动作变得有些急躁,兔子想要挣脱,无奈薇儿抱得实在太紧,它只能徒劳地挣扎。
火龙的眼里显露出震惊的神色,瞳孔放大又缩小,放大又缩小,一眼便能看出它心中的纠结。
“你……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前不久你肯定被某一个神找上了门,在你逃脱之后便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并且在霍尔山脉中做了一些准备,对吧?”
火龙眼中的震惊更盛,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薇儿没有理会它的震惊,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逼迫精灵族北迁是你故意为之,因为你不希望精灵族受到牵连。这一点,从这里的温度就可以看出,这里虽然炎热,但并没有达到受不了的地步,能让恋乡的精灵族北迁的温度,绝对不止这么一点点。几个月前你刚来这里时,一定费了很大的劲来调控温度吧。”
火龙再次退后一步,眼里除了震惊,还有一丝杀意。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猜的。”
薇儿说道,脸上挂着笑容,但是配上她凝重的眉头,这个笑容却有点像是苦笑。
“猜的?”
“对,猜的,但是从你的反应来看,我猜的没错!”
薇儿说着,放下了怀里的兔子。兔子也很识趣,此时的气氛已经没有火龙刚出现时那么紧张了,所以它也没有出风头一样地挡在薇儿面前,而是安静地蹲在了一旁。
火龙眼里的杀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疑惑。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我似乎,什么都没和你说过。”
“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薇儿问道,她的眉头还是拧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有很深的顾虑。
“你问吧。”
火龙说,长长的红色尾巴在身后不安分地摆动,看得出来,它的心里很不平静。
“沃亚纳特女神遭遇的变故,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神?”
火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呼,这样看来就没错了呢。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所以我能够猜出来,是因为那个神的目标不光是你,还有我!被人所信仰的她无法直接杀死我,所以她才设计了一连串的计谋,想假借你的手,将我连同为她完成计谋的人一起杀死。”
薇儿轻吐出一口气,向火龙解释道。
火龙半信半疑,金黄的瞳眸里,疑惑越来越重。
“身为神,没理由对你一个人类起杀心吧?”
薇儿收起笑容,抬头看了火龙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因为……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我,终有一天会打破这个世界的平衡!”
她说着,语气坚定,听起来像是自大的话,可是从薇儿嘴里说出来却又显得如同事实一般。
火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急躁的,不安分的尾巴都停止了摆动。
“你……你是……”
“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人!”
薇儿接口道,凝重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火龙一脸恍然,而我和丽兹却一头雾水。
薇儿和火龙的交流中,这个神啊,那个神的,一会儿三百年前,一会儿又是现在,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挠了挠头,看此时紧张的气氛已经完全消失了,连忙插嘴问道。
“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那个神到底是哪个神啊?”
薇儿扭头看了看我,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继续对着火龙说道。
“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说多余的话了,她设计将我引诱到这里,本意就是为了杀掉我,所以……”
说着,薇儿仰起了头,目光看向飘荡着暗黄色云的天上。
火龙也安静了下来,同样将目光放到了天空之上。一时间,仿佛空气都为之静谧,似乎连空气中的燥热都在这一刻停顿了一下。
丽兹不自觉地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捏紧,气氛在一瞬间重新紧张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危险要来了似的。
火龙用力吸了两口空气,仿佛在嗅着什么。但仅仅嗅了两下,它的动作便停住,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凌厉,如临大敌一般张开了巨大的肉翼。
“吼!”
它发出大吼,身上的火焰从鳞片底下冒出,眨眼间缠绕了它的全身。灼热的气浪席卷而来,那种似能马上燃烧起来的感觉又笼罩了我们的全身。
“你们赶紧离开,能跑多远跑多远!”
火龙大声对我们说道,同时,缠绕在它身上的火焰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被吸入了它的口中。
高昂着头,火龙就像在深呼吸似的,吸入嘴里的火焰达到顶点之时,它再一次发出吼声,无尽的火焰化作一道粗壮的火柱,直冲向天际。
“吼!”
火柱冲散了暗黄色的云,一直贯穿到天边。在那里,暗黄色的云背后,有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的小小身影,金色的光如同一层膜一样覆在他的表面,使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但这个人的身影仅仅出现了一瞬,下一秒便被几米粗的火柱吞没。
火柱的喷射持续了将近十秒,就连天边的空气似乎都在火柱中被烫成了红色,这毁灭般的火焰就像在空气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火红的通道一般。
然而,当火柱消散的时候,那个金色的身影仍旧静静地漂浮在天空中,仿佛完全没有受到火柱的影响。
这个身影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是任凭我如何去回忆,始终记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与此同时,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我的心底响起。
“帮我杀个人!帮我杀个人!帮我杀个人……”
那个声音这么说道,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在我的心中蔓延,我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是薇儿的脸。薇儿是冯里斯的人,被艾利克斯称为冯里斯的智囊,那么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谋划之中呢?仅仅一瞬间,怒火便侵蚀了我的理智。
我将目光转向了高台,高台上,薇儿还在喘息,看起来十分虚弱。而在我看向薇儿的一瞬间,心底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那个声音这么说着,使我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细剑。
此刻,我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完全被杀意和愤怒所充斥。而在这昏沉之间,我却无法控制地迈动着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