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木床上的紫光腾空而起的时候,我正好咬下了第六块米饼。裹夹着强大魔力的拳头像飓风一样向我袭来,掀起的风压比骑在最快的短尾鸟上感受到的还要恐怖。在这危机的时刻,幸好我及时叫停,才暂时从发着光的拳头下幸免。
“还有什么遗言?”
沉睡已久的声音问道,让人感到一阵压迫,如同声音里都带着魔力一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尽自己的全力,将手中的米饼全部塞进了口中。至少这样,在被打中的时候,手中的米饼不会掉在地上。
我闭上了眼,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
“不要打脸!”
拳头的主人似乎同意了,本来奔着我脑袋而来的小小拳头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转向了我的腹部。
疼痛和压迫同时传来,我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胸腹间的空气因为强烈的挤压从嘴里喷出,刚刚才塞进嘴里的米饼也被一同喷了出来。
“米……米饼……我的米饼!”
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我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米饼。难道,这块米饼终究是难逃掉在地上的命运吗?那么美味,那么诱人的一块米饼,简直是人间少有的美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吧,唉,和我的遭遇一模一样呢。
“平民,你吃东西的声音,简直烦死人了!”
娇小的少女坐在床上,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胸腔不断地起伏,看上去就像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莹急忙跑到我的身边,将我扶了起来。若不是她不断地给我施加着治愈术,我可能早已经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个公主,下手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啊。不过既然能这么精神饱满地打我一拳,说明她的身体状况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谢天谢地,我总算是不会被送上绞刑架了。
“洛……洛斯大人,你感觉怎么样?”
莹的小手挥舞着,治愈术的光芒不断浮现,流动到我的身上。我勉强有了一些精神,自己又随手给自己补上了两个治愈术。不得不说,精灵族的魔力虽然适用各种魔法,但是治愈系的魔法还是人类的白色魔力最有效。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只是我的米饼……”
我回味着那唇齿留香的口感,说着惋惜的话。
“有你的啊洛斯,公主终于肯醒过来了。”
丽兹蹲在我旁边,脸上没有了生气的神情,而是多了一抹微笑。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笑,虽然叫醒公主是我本来的目的,但是我绝没有想过要以我嘴里的米饼作为代价。可恶啊,我差一点就咽下去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早一秒咽下去呢?
公主醒过来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可为什么我这么想哭?
……
醒过来的公主喝了一点水,然后便开始大口吃着丽兹做的那盘米饼。她毫不顾忌自己尊贵的贵族身份,一手抓着一块饼,拼命往嘴里塞。
“吃慢点,丽兹和莹又去做了,不够还有,又没人和你抢。”
我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将手伸进了盘子里。公主将米饼塞了满嘴,虽然在一刻不停地咀嚼着,但是似乎对我的动作十分敏锐,转头怒视着我,腮帮却还在一上一下地移动。
“嘿嘿,那……那个,我就是帮你试试还热不热。”
我讪讪地收回手,偷偷舔了一下碰到过米饼的指尖,在脑海里怀念着米饼的味道。而公主则像护食的母鸡一样,伸手将盘子整个揽了过去,就连看都不给我看一眼了。
我觉得我叫醒的可能不是公主,而是祖宗。
丽兹知道公主的食量,已经叫上莹去继续做饼了,现在旁边没人替我说话,我也打不过公主,所以只能眼巴巴望着她腮帮鼓得老高却还是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
醒来后的公主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黯然泪下,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不停地吃东西,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就会被饿死一样。虽然我知道因为体内魔力的原因,她的食量大得惊人,但是像这样如同要将全身上下全部塞满米饼似的吃法,我还是头一次见。
“除了米饼,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现在去让丽兹给你做?”
公主摇了摇头,继续往嘴里塞着米饼。
“那……喝水吗?我再去给你倒点,米饼是干粮,吃多了难免口渴。”
公主还是摇摇头,狠狠地在两只手上的米饼上各咬了一口。
“额……那不如……”
“你很烦啊,吃东西也是,说话也是!”
公主终于说话了,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毕竟没有再沉默了。可是我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嘴里塞满食物的情况下,说话还不喷出来的。
不过,我本以为,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她会哭的。因为看到了艾利克斯的真面目,因为一心向往着的美好生活变成了谎言,因为发现自己的真心,变成了别人的工具。可是公主没有,她只是不停地进食、进食、再进食,仿佛堵住了嘴就能堵住泪腺。
可惜泪腺并不在嘴里,哪怕堵得再严实,一张嘴便会崩溃。就像现在,公主一边啃着手中金黄的米饼,眼中一边满溢出晶莹的液体,泪水滴落在米饼上,她毫不在意地将这苦涩一起吞下肚去。毫不在意地,就像这份苦涩根本不存在一样。
看着那张脸上骤然出现的两道泪痕,我叹了一口气,扶着桌面站了起来,一步一踉跄地走向门口。我没有说安慰的话,因为我知道那根本没用,别人的安慰只能抹去脸上的泪痕,却不能抚平心里的伤疤。等它慢慢结痂了,泪水也便止住了。
扶着房子的外墙,我慢吞吞地朝自己休息的房子走去。透过窗子,我能看见那个娇小的女孩趴在桌前,一手抓着一个米饼,她的脸上泪如雨下,却仍旧固执地咬着米饼,将自己的腮帮塞得鼓鼓的。
走回自己房间的路途不算远,但是对我来说却异常艰难。可我知道,哪怕这段路有人扶着我走了回去,有的路,却没有人能帮我。
……
夜晚很快降临,像曾经在那一处临时的精灵族小镇时一样,精灵之木的虚影耸立在小镇的中心,星星点点的光点缓缓飘落,那是虚幻的精灵之木种子。
自从发现火龙不见了之后,精灵族全族便又搬了回来,作为精灵族最重要的象征,那个投**灵之木虚影的大型魔法阵当然是优先被搬过来的。
那恍如梦境一般的高大树木,和飘落的星光一样的种子,能造出这样的魔法阵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无可匹敌的天才了。
按照约定,火龙的问题解决了,下面就应该是精灵族出兵帮助布尼托亚斯了。不过下午的时候,柯尔特族长来找过我,一方面是因为我苏醒过来,作为东道主他理应拜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精灵族近期即将举办的啦唔节。
按柯尔特族长的说法,族中已婚的战力大多都已经派出去,提前向赫尔曼城进发。可是族中未婚的青年男女都要参加啦唔节,因而会在节日结束之后再组成队伍,出发去支援布尼托亚斯。对于这种安排,丽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我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既然是布尼托亚斯的使者,不如你们也一起来参加啦唔节吧!”
来看望我时,柯尔特族长这样说道。
“不……不太好吧,我们都没长翅膀……”
“啊哈哈,只是邀请贵国使者和公主旁观而已,阁下不必多虑。”
既然族长都那样说了,我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正好因为我的伤,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启程回帝都。
窗外的精灵之木种子仍然在下落,像坠落的星光,但是无一例外,都在离地十米的高度突然消失,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只有这一点,才能让人清楚地分辨出,这些都只是幻影,而非真实的精灵之木。
“唉,难道三百年前,精灵族都是在真正的精灵之木下举办啦唔节的吗?”
我躺在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自言自语地问道。
“当然!”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竟然真的有人回答我了。随着一阵红光亮起,铜色的徽章从我胸口飞出,漂浮在了空中。
“我靠,你吓死我了!”
我吃了一惊,差点被火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掉到床下去。
“嗯?难道你不是在问我?”
“谁问你了?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既然有伤就好好养伤,大晚上的别冷不丁出来吓人。”
火龙叹了一口气,红色光芒有规律地闪烁着,随之而来的是浑厚的声音。
“人类啊,奇怪的生物,面前就有知情者却还要自言自语,果然是愚昧的种族。”
“你……”
我硬生生将狠话憋回了肚子里,因为我意识到,面前的是一头凶猛的庞大生物,虽然现在受了伤,但等它恢复过来,分分钟能把我拍成肉酱。
“您说得对,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不懂装懂,自视甚高还不愿不耻下问的人了。尊敬的火龙先生,不知您可否给我讲讲三百年前精灵族举办啦唔节的盛况呢?”
“哼……”
火龙轻哼了一声,不过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似乎对我的话很受用。
果然对任何生物来说,拍马屁都是极其有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