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有些灼人,筑起房屋的灰白石块也因此变得滚烫起来,我和伯恩躲进了刚刚被莹抹过颜料的房子里。
“你说你有办法逗莹开心,可别是骗我!”
我狐疑地看着身高还不到我胸口的小男孩,妄图展现一点作为大人的尊严。
但是伯恩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双手环胸,靠着墙壁,看了我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
“莹姐姐平时对我很好,我也不想看到她今天过得不开心。论关系,我比你和她亲近多了,她不开心的话我会更加不开心,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关心她吗?”
伯恩这么说也没错,似乎的确是这样,他是被莹看着长大的,莹和他的关系要比我亲密得多,他都不急,我在这儿替莹瞎操什么心呢?
不过,在精灵之木幻影下的房顶上,莹所流露出的那种孤独和冷寂,却是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关心她。虽然有父有母,生活在一派和谐的大家庭下,但是莹从小获得的关爱,没比我多多少。
“虽说我比你更关心莹姐姐,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
似乎是怕我出尔反尔,伯恩又补充了一句。
“我像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赶紧说说你的计划吧。”
虽然眼里还是带着不信任的目光,不过伯恩还是说出了他的打算。
“既然是要让莹姐姐开心,那么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让她笑出来。”
“说得对,那到底怎样才能让她笑出来。”
“……”
伯恩不说话了,而是死死地盯着我。
“嗯?我脸上有东西吗?你看我干嘛?”
“我现在看着你就有几分想笑了,你到莹姐姐面前表演几段搞笑的动作,她一定会笑的!”
“喂!‘看着我就有几分想笑’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像个搞笑艺人一样去表演搞笑的动作啊?”
等等,说得好像我这个人看着就很搞笑似的。
“如果是我一个小孩子去的话,肯定会被当成脑子有毛病的!”
唔,说得有道理。等等,难道我去就不会被当成脑子有病吗?
“行啦,就这么决定了!”
伯恩单方面决定了我接下来的行为,并且推搡着我出了门。在我的极力反对下,终于还是败给了想让莹笑出来的心情。
我以丽兹的名义找柯尔特族长又要了一碗凤铃花的颜料,顶着烈日端着碗,四处寻找莹的身影。
在暴晒了半个小时以后,我终于在中心广场附近的一间屋内发现了她的踪影,她与一些精灵族的女孩一起,用各种颜色的长条形树叶,编织着可以戴在手上的草环。据说每个参与啦唔节的精灵族男女都要戴上这个东西,但是莹应该是没机会戴上的吧,看她独自一人默默坐在角落里工作的身影便能感觉出她心里的失落。
虽然感觉很羞耻,但我还是咳嗽一声,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等莹的目光也转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迈动步子,向屋内走去。
迈过高高的门槛的时候,我勾了勾脚尖,假装被门槛绊到,做出踉跄的姿态。手中捧着的碗也在我的踉跄之下倾斜,其中的红色颜料一股脑泼了出来,在地面上形成了黏黏的一滩液体。
假装被绊到的那只脚被我拿进了门,在我的瞄准之下,准确无误地踩在了那滩液体上。脚底传来滑溜溜的触感,随之不受控制的滑动的脚立刻动摇了我的重心,本来只想假摔的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是伯恩所想出来的,以肢体为武器逗笑莹的办法。屁股和后脑勺一瞬间传来的疼痛让我无法立刻站起来,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失误,同样意料之外的,还有这次摔倒所带来的效果,整个房间中响起了女孩子们的轻笑声。我本来对伯恩的这套方案持怀疑态度,但是在听到这些笑声后突然间佩服起他来了,不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方法。
如果能让莹笑出来,多多少少会冲淡一点她心中的失落吧。我这样想着,硬撑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虽然传入我耳朵里的笑声更像是嘲笑,可是为了莹,偶尔被嘲笑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我转头环视了一圈那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捂着嘴偷笑的精灵族女孩们,极力抵抗着身体里仅存的羞耻心。
“洛斯大人,您……您没事吧?摔得那么严重……”
怯怯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本来坐在角落里的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眼睛中闪烁着担忧的神色。但是令我惊奇的是,莹的脸上除了担忧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这个时候如果是公主在旁边,恐怕早就张嘴大笑起来,并且会边笑边骂“你个笨蛋,这都能摔倒”了吧。
可是莹……没笑!房间里的精灵族女孩们都看向了我这边,大胆的已经笑出了声,矜持一点的也拿手捂着嘴角,但是莹却没有任何想要笑出来的迹象,倒不如说,她仿佛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似的皱着眉,脸上挂满了担忧。
“莹,你……你没笑?难道不好笑吗?”
莹皱着眉,咬了咬嘴唇。
“洛斯大人说的什么话,您摔得这么重,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您有没有哪里摔伤了?要不要我给您施加几个治愈魔法?”
笑不出来?不不不,连我都差点要笑话我自己了,莹怎么可能笑不出来呢?可是莹的表情却明确的告诉我,她似乎真的笑不出来。
我逃走了,在十几双嘲笑的眼睛下,羞耻心终于压倒了我的毅力。我没有再细想莹与其他人有着截然不同反应的原因,飞速离开了这个充满着笑声的房间。
……
“喂喂喂,你那个方法没用啊!”
我捂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把伯恩拖进我住的那间房子里,打算向他兴师问罪。
“不,也不能说没用,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说到底,除了莹以外,其他人都笑得很开心啊。”
我想起被十几双嘲笑的眼睛注视的情景,不禁佩服起自己竟然还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待上十几秒,没有立刻逃走。
伯恩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动作活像一个大人。
“既然肢体动作没有用,那么就只好使用第二套方案了。”
“第二套方案?”
“对,那就是用言语当武器来逗笑莹姐姐的办法!”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却被伯恩强推着出了门。
日头已然有些偏西,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精灵族的啦唔节晚会也就要开始了。我在中心广场附近找到了忙碌的莹,她正和一些精灵族的青年们布置着广场。
一盆盆鲜红的凤铃花被搬了过来,堆放在广场石台的四周,那是有着比上午的浓稠颜料更鲜艳的红色的新鲜花朵,在霍尔山脉山脚下的精灵部落,也只能找到这一种花来用作装饰了。除了花盆,石台四角也同时堆放起了四堆圆木,大腿粗细的木材被竖立起来,堆成了锥形,看来是准备点燃的篝火。而在石台之上,几十根更粗的木材被堆在一起,很显然是一堆更大的篝火。
莹将手中的凤铃花放下,小心地摆好位置,之后才舒了口气,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看到整个广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我才放心地走了过去,站到了莹的身边。
莹一见我便高兴地挥了挥手,等我走到她身边,她便着急地询问道。
“洛斯大人,中午摔的那一跤看起来很严重,您没事吧?”
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惦记着我摔的那一跤,脸上有些尴尬。
“没……没事,好歹我也是会用治愈术的人嘛。”
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指着莹身后的凤铃花,开始了伯恩提出的“用言语逗笑莹”的作战。
“啊,没想到这里要用到这么多花啊!莹,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花的故事?”
“关于花的故事?”
莹摇摇头,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有点好奇。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小红花和小蓝花结婚了,婚后不久生下了小紫花。小蓝花很气愤,拿着刀逼问小红花‘说!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我是蓝色的,你是红色的,怎么会生出一个紫色的孩子?’小红花很无辜地说道:‘老公,你忘啦,蓝色和红色一混合就变成紫色了呀!’啊哈哈哈,莹你说这个故事好不好笑……”
我的笑声才发出一半就停住了,因为莹的脸上压根就没有要笑起来的迹象。她反而很困惑地望着我问道。
“既然小蓝花和小红花结婚了,想必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为什么小蓝花看到孩子与自己不一样,第一反应却是怀疑自己的妻子呢?小红花也很可怜,遭到自己丈夫无故的怀疑,一定很心痛吧。”
看来这个故事效果并不好……
“啊,那个……莹,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虽然没笑,但莹似乎对我讲的故事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望着我。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个人养了一只短尾鸟,他给这只短尾鸟取名叫‘哈哈’。有一天,哈哈走丢了,这个人出去寻找。于是,他边找边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声音又是戛然而止,因为莹仍旧没笑。
“那个人丢了短尾鸟一定很着急,但是为什么洛斯大人你突然笑起来了呢?”
莹看着我,状似疑惑地问道。
这……这该让我怎么和她解释呢?
“啊,那我再讲一个故事吧。”
莹还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认真地听着。
“三角和方块相约去旅行,但是方块嫌弃三角走得慢,于是三角说道:‘我三只角的怎么可能跑得过你四只角的?’啊哈哈哈哈……”
“既然是朋友就应该相互扶持,方块的嫌弃一定让三角很伤心吧?”
莹咬着嘴唇问我,看样子是真的在为三角和方块的友谊担心。但是,她还是没有笑。
很显然,用言语让莹笑起来的方案,也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