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要不要帮我向阿莱亚那个伪神复仇？你可是最好的诱饵！”
菲莉雅凑到我的面前说道，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光，仿佛流转着漩涡一样要将人吸进去。
又是诱饵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将我当做诱饵呢？就因为我身上带着阿莱亚的祝福吗？
“如果你答应的话，可以提任何要求，哪怕是想要我的神位，我也可以让给你！”
菲莉雅继续说着诱惑我的话，那话语里所饱含的热切让人惊讶，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让她不惜交出神位也要报仇呢？
不，那个神位本就不该是她的，沃亚纳特女神选错了人。真正的森之女神，应该是为信徒考虑，无论什么事情都将自己的信徒放在第一位的神明，而不应该是面前这个心怀仇恨的人。
“为……为什么，你不是新任的森之女神吗？为什么要想着为沃亚纳特女神报仇呢？”
我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为沃亚纳特大人报仇吗？”
菲莉雅轻笑了一下，笑容不再是那么的友善，其中蕴含着我看不懂的苍凉。
“你知道吗？沃亚纳特大人这三百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因为败给了那个伪神，被封印在一个破徽章中，埋藏在了树干里，仿佛被关进了永远出不去的监牢。”
菲莉雅述说着，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三百年之前，森之女神的信徒可不止有精灵族。那时的霍尔山脉，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到处是花草树木、虫鸟鱼兽，但凡是有灵智的生物，都是沃亚纳特大人的信徒。”
“也包括凤铃花吗？”
火龙插嘴问了一句。
菲莉雅看了它一眼，接口道。
“对，也包括凤铃花！在沃亚纳特大人被封印之后，霍尔山脉也就失去了她的庇佑，山脉中因森之女神的魔力而充斥的大量生机开始消退，没有了这些生机，一些生命力弱的生物开始死去。紧接着山脉中的生态很快就被打破，各种植物相继死亡，而缺少食物的动物也渐渐死去，最终，只有搬迁的精灵族和凤铃花活了下来。”
“凤铃花原来这么厉害吗？三百年漫长的时间里，霍尔山脉中土地里的养分应该早就消耗光了吧！”
我不由得赞叹道。我知道精灵族是在布尼托亚斯初代皇帝亚里斯的指引下才搬迁出霍尔山脉，到山脚下生活。如果他们继续留在霍尔山脉里的话，也会和山脉中曾经生长的各种生物一样，慢慢地死去，除非他们能进化出一个可以消化石头的胃。
可是凤铃花不同，凤铃花是实实在在生长在霍尔山脉里，它们扎根在岩石中，成长在荒芜的土地上。
“你可知道凤铃花以什么为养分？”
问出这个问题的是火龙，它浑厚的声音里愤怒的情绪还未消退。
“凤铃花需要的养分难道和普通的植物不同吗？”
我面露惊讶，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你自己问她！”
火龙有些不耐，将问题甩给了菲莉雅。
菲莉雅倒也没有生气，或者说，从始至终，除了说到关于阿莱亚和沃亚纳特女神的事情，她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温柔，就跟在幻境外一样。
“凤铃花需求的养分，是灵魂哦！”
“灵魂？”
“对，一切生物死后留下的灵魂，都可以被我们吞噬，我们吞噬它们的灵魂，同时也能攫取它们的记忆。”
菲莉雅一脸平淡地说着可怕的事，仿佛吞食灵魂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喂！如果真的有灵魂的话，你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吞食吧！这样的话，这些灵魂岂不是不能去轮回了？”
“轮回？没有这种说法呢。灵魂说白了也是一种灵，就像你刚才所见的精灵之木种子，其中除了蕴含着强大的魔力之外，还含有精灵之木本体分离出的一点灵，这些灵可以随着种子的生根发芽而生长，在生物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壮大起来。灵控制着生物的精神，灵越壮大的生物，精神越强大，可是生物一旦死去，这些灵就没有用了，它们会回荡在世间，久久不散，并不会像你说的去轮回。”
“那……那人类呢？人类也有灵魂吗？”
“有哦，人类的灵魂也是由母体分离而来，从婴儿长成大人，人类灵魂也会随之生长，死后也同样会滞留在天地间！只是，灵魂与魔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这世间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利用它。”
火龙咳嗽了两声，插嘴道。
“如果有幸遇见死亡之神，你会有更加清晰的认识的。而且，霍尔山脉中死去的生物的灵魂，足够凤铃花吞食上万年了。”
上万年！那这片山脉之中，该是死掉了多少生物？我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象。
“所以，你们能理解沃亚纳特大人的痛苦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徒一片片死去，看着自己赐福的土地慢慢变得荒芜，而自己却只能被囚禁，直到精疲力尽昏睡过去。你们又知道，沃亚纳特大人有多少次冲击着封印，可是除了魔力之外，什么都无法透出去，她那时候有多绝望！可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只有我陪着她。”
菲莉雅激动起来，语气也不再温柔，而是像要吵架一样激烈。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激动的菲莉雅，张了张嘴，轻声说道。
“我虽然不能理解沃亚纳特女神的痛苦，但是我知道，沃亚纳特女神一次次冲击着封印，并非是要出来报仇，她是想要挽救自己的信徒。我想，她一定也不希望你去帮她报仇吧？”
菲莉雅看了我一眼，绿色的眸子中闪动着水光，眼泪几乎盈满了她的眼眶。
“你说得没错，沃亚纳特大人的确不希望我去报仇，她只希望我能给予她剩下的信徒以未来，她还曾告诫过我，让我放下心中仇恨。”
“那你为什么……”
“如果是你，看见外面那个棕头发的女孩死去，她拉着你的手告诉你，不要去报仇，要好好活下去，你会照做吗？”
我刚准备质问菲莉雅，没想到却先被她问住了。我的嘴唇蠕动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丽兹被害，我可能会发疯，可能会疯一样地寻找仇人，将他手刃。眼睁睁看着丽兹的身体被利爪洞穿的那种无力感，我再也不想体验了。
“还有你！”
菲莉雅手指着火龙，高声说道。
“沃亚纳特大人已经陨落了，换做是你，你会放过那个伪神吗？你不也一样在寻找机会，企图将她打败？”
火龙嘴里冒出几缕火焰，想要反驳。
“我本就是邪神，报仇这种事，让我来就好了。你继承了森之女神的神位，她肯定也不愿神位上沾染上仇恨。”
“你忘了沃亚纳特大人说的话了吗？神明是正是邪要看他用自己的力量做的事，而不应该看他的力量从何而来，你还当自己是邪神吗？”
火龙的嘴里再次冒出几缕火焰，可是这一次他却无话可说，因为那曾是沃亚纳特女神救下它时所说的话。
“不说话了吗？既然这样，那为何就允许你去报仇，而不许我怀有仇恨呢？”
我和火龙双双哑然。的确，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菲莉雅有报仇的想法，会阻止她，仅仅是因为我们认为身在那个神位上的人，就必须和沃亚纳特女神一样心怀天下而不许有私心。可是，毕竟不是所有的神都能做到和沃亚纳特女神一样，他们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没有权力要求被人和她一样。
“菲莉雅，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火龙大吼道，诚然菲莉雅的内心是被仇恨充斥了，但是于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背德之事。反而，如果内心平静，没有丝毫仇恨的话，她一定会厌恶自己的吧。
“的确，如霍斯莱德你所说，沃亚纳特大人选错了人，像我这样心怀仇恨的人没资格做森之女神。但是，我还是要报仇，等我将那个伪神也封印之后，我就会让出神位。”
菲莉雅说道，眼神渐渐暗淡下来，仿佛刚才激烈的言语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沃亚纳特大人是那么的仁慈，她甘愿为了自己的信徒牺牲一切，恐怕是这世间唯一一个没有私心的神了。我也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欺骗了沃亚纳特大人，让她觉得我值得托付神位，我也用仇恨污染了这个神位，我更是欺骗了那些曾经追随沃亚纳特大人的信众。但是，只要能报仇，我会为我犯下的错赎罪的。”
菲莉雅眼眶中的晶莹终于化作水流，沿着白净的脸庞流下。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神明的眼泪，也是像人类那样湿润和悲伤的，也会从下巴落入地面，然后消失无踪，只留下潮湿的痕迹。
菲莉雅抬起头，绿色的瞳眸注视着我，水雾已经将她的眼睛完全遮蔽了，此刻的我，在她的眼中，大概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吧。
“你愿意……愿意帮助我，向那个伪神复仇吗？”
看着那张悲伤的脸，看着那真挚的眼神，我的心中如同针扎一般疼痛。与菲莉雅对视了良久，我才慢慢挪动嘴唇，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