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了片刻之后,精灵族总算也来到了蒙达拉斯的城下。柯尔特族长当先一步,手中拿着褐色的弯曲树枝一样的法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数千精灵族人排成两列,规规矩矩地行进着。
“这位难道是精灵族长柯尔特?久闻族长大名,却一直未能得见,今日可算是有幸了。”
柯尔特族长还未走到近前,鲁达尔领主便拱起了双手,迎了上去。毕竟是来支援布尼托亚斯的友邦首领,而且精灵族全族皆是优秀的魔法师,魔法师在军队里可算是最珍贵的兵种,因而鲁达尔领主不得不热情起来。
不过他所说的“久闻大名”看来应该也是真的,柯尔特族长的实力深不可测,刺客联盟的刑事堂长老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招,由此可见一斑。
“波利瑟斯领主!”
不用鲁达尔自我介绍,柯尔特便向他回了一礼,并且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鲁达尔愣了一瞬,随后便笑道。
“许是我愚钝,不知在哪里见过族长,现下一时记不起来。”
“不,咱们没见过。布尼托亚斯与我精灵族一向交好,来源便是布尼托亚斯的初代皇帝亚里斯,他的左膀右臂,一是托利瓦尔,另一个便是波利瑟斯,出于礼节,这两家的人,我总该是要认全的。”
柯尔特族长摆摆手,向鲁达尔解释道。虽然鲁达尔看起来比柯尔特族长苍老许多,但面对他时还是恭敬居多,毕竟对方是友邦首领,自己只是一处领地的领主而已。
“柯尔特族长博闻强记,在下佩服。”
“唉,别说那么多虚的。这些兵是否是赶往赫尔曼,难道布尼托亚斯前线已经吃紧到如此地步了吗?”
柯尔特没有将这个话题和鲁达尔深入下去,而是指着鱼贯而出的布尼托亚斯士兵问道。
鲁达尔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要说战事吃紧也不恰当,但若说形势大好……唉,也未必啊。”
听到鲁达尔的话,柯尔特皱了皱眉头。
“难道说,赫尔曼的局势很复杂?”
鲁达尔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昨天我们偷袭冯里斯成功,但未伤其元气,恐怕冯里斯会恼羞成怒,今后的进攻可能会变本加厉。”
柯尔特跟着鲁达尔点了点头,眉上凝结了一层凝重之色。
“如此说来,偷袭虽成功,但却未奏效,形势确实不太乐观。既然这样的话,我精灵族就不去帝都了,先在蒙达拉斯休息一晚,明天直接赶往赫尔曼!”
“柯尔特族长深明大义,令人佩服!”
鲁达尔高举着双手,向柯尔特作了一个揖。
紧接着,丽兹也低头向柯尔特行了一礼。
“族长满心为我布尼托亚斯着想,丽兹感动不已。”
公主也跟着丽兹行了一礼。
“精灵族之恩,布尼托亚斯将永远记得!”
我呆愣愣地站在一旁,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我也拱了拱手。
“谢族长,族长今日之决定,我洛斯永远铭记在心!”
身后,莹捅了捅我的腰,悄悄地在我耳朵边上说道。
“洛斯大人,你爵位太低了,代表不了国家,还是不要说话了。”
莹紧张得脸都红了,此时躲在我的背后,像受惊的兔子。
不过,官职太低?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我现在的确没有一点儿爵位来着。
……
没有过多寒暄,在最后一个士兵从城门走出之后,鲁达尔领主便领着我们进了城。可是,直到军队走出很远很远,城楼上的乐师们才停止奏乐,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乐器,向着西方眺望,似乎在那里,仍然能看到最后一个士兵的背影。
进入城内,在城门口便可以看见一个高大的告示牌,告示牌上贴着书写精细的一张纸。我不怎么识字,若不是丽兹告诉我,我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征兵告示。
而在征兵告示下,几名城卫兵和一名身穿制式盔甲的士兵正在拉扯着。穿着制式盔甲的士兵都是去支援赫尔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士兵却没有出发。然而不光只有这几名官兵,一名穿着破旧的老妇人也夹杂在他们的推搡之中。
“何事喧哗?”
鲁达尔领主停下了脚步,看向告示牌下喧闹的情景,皱起了眉头。精灵族族长还在这里,若是若是让他看了笑话,那将是对布尼托亚斯形象的一大损失。
听到鲁达尔的话,更多的城卫兵加入到了拉扯之中,总算将那名穿着制式盔甲的士兵控制住了,但那老妇人却没有人动她。
鲁达尔慢慢走了过去,老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齐刷刷地流下,哭着对鲁达尔说道。
“领主大人,求求你网开一面吧!我儿衣服破漏,我将他唤过来只为帮他补好衣服,不曾想误了出征时辰,绝不是有意的,请领主大人开开恩,从轻处罚!”
老妇人一边哭,一边向鲁达尔叩首,不管是谁看了这一幕,恐怕心就得先软三分。丽兹、公主、莹就是这样的人,看到老妇人哭,她们三个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我向那名士兵看了一眼,果真看到他腋下盔甲的间隙中露出的衬衣上破了一个洞,洞上绞了几针,但并未补完。
鲁达尔面色阴沉,看了老妇人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那名被控制住的士兵。
“其他兵士皆出征了,你为何还留在城里?”
士兵挣扎了几下,见挣扎不脱,便认命般低下了头。
“我母亲年迈,这一去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她唤我要给我衣服缝针,但凡心中有孝,如何能够拒绝?”
士兵的眼眶也红了,说话都有一点哽咽。
“这次征兵,我本就不是自愿,但为国出力,我不悔。可……可领主大人你总不能连临行前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吧!”
鲁达尔静静地看着他,脸色没有一点儿变化,待士兵的话说完,鲁达尔才慢慢开口。
“其他的兵士都没有母亲吗?我问你的是,其他兵士皆出征了,你……为何还留在城里?”
“为何”两个字鲁达尔咬得极重,表情仿佛要吃人一般。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老妇人的哭泣声都小了很多,生怕发出声音会引发鲁达尔领主的怒火。士兵的眼眶仍然微红,但他支吾着,回答不出一句话。周围的人也都静静地看着鲁达尔领主,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张着嘴,但也没人敢说一句话。
鲁达尔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那老妇人,轻轻地闭上了眼。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准你帮他把衣服补上。”
老妇人和那士兵都以为鲁达尔改变了主意,士兵被放开,与老妇人抱在了一起。
老妇人拿出了针线,仔仔细细地,对着破开的洞下着针,每一针都小心翼翼。士兵破烂的衬衣渐渐被补上,腋下的大洞慢慢消失不见了。老妇人年纪虽大,但下针的手法仍旧熟练,除了补洞的速度慢了一点,补完之后的衬衣几乎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来这是曾经破过一个大洞的衣服。
“好了,洞补完了。”
老妇人说着,拿出了一个布包,布包中微微散发着烤米饼的香气。她将这包递到士兵的手里,又颤巍着手整理了一下士兵的盔甲,这才说道。
“拿着这包干粮,路上饿了就吃,别舍不得。到了前线不但要英勇杀敌,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娘等着你回来……”
说到最后,泪水挂了满脸,老妇人越说越泣不成声,最后所有的声音全变成了一声呜咽,她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了。
士兵也同样哭了起来,抱紧了手中的包裹。
“来人!”
这个时候,鲁达尔突然发出了命令,他手指着抱紧包裹的士兵,眼神逐渐变得冷酷。
“将这个延误军机、逃离军队的家伙拿下,立即拖出城门斩首!”
士兵和老妇人都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准许他们缝补衣裳的鲁达尔竟然会下这种命令。
城卫兵得令,马上又控制住了士兵,看样子是真的要将他拖到城外去斩首。
老妇人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净,新的泪水马上又流了下来。她在地上匍匐着,爬到鲁达尔的脚下,抓着鲁达尔的裤腿,满是皱纹的脸就像在雨中浸过似的。
“求求你,领主大人,我儿子不是故意要延误军机的……他,他还可以上阵杀敌,他还能够保家卫国,你不能杀他啊,领主大人!”
鲁达尔看着哭得几乎断了气的老妇人,闭上了眼,但却没有丝毫要收回命令的意思。
“等一下!”
公主率先站了出来,她将老妇人扶起,睁着一双大眼睛,满含着怒气瞪着鲁达尔。
“鲁达尔叔叔,这位做母亲的已经够可怜了,他的儿子马上就要上战场,生死未卜,你现在却要当着她的面杀她的儿子,太过分了!”
鲁达尔被公主一通话挤兑得有些懵,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无视公主,直接挥了挥手。
“拖出去,行刑!”
老妇人一口气没上来,竟就这样昏死过去,躺在了公主的怀里。公主正要发作,却被丽兹拦下了。
“丽兹姐姐,你……”
“公主,不要任性,我虽然也同情这对母子,但军法就是军法,若不按军法从事,布尼托亚斯的军队又如何能打仗呢?”
丽兹说得没错,军队要打仗,就必须要有严明的纪律。但从另一个方面看,法不通人情是否就一定百利而无一害呢?
若是军法连母爱都要否定的话,我觉得,我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了。虽然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从小也没有得到过母爱,但有母亲能为你缝衣服的那种感觉,我不想看到别人失去。
我踏前一步,拦在了城卫兵们的面前,阻止了他们将士兵拖出城外。
“我同意公主的说法,这种做法太过分了,至少也要从轻处置!”
鲁达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公主,低声道。
“军法亦可责众,求情者,与之同罪!来人,将洛斯使者也拿下,一并推出城外斩首!”
这家伙,公主明明也求情了,他不敢砍公主,却拿我开刀。
我现在算见识到了,这位鲁达尔领主的“刚正不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