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卫兵一拥而上,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按在地上,使我动弹不得。我突然明白这不是凭着一腔热血便可以横行的世界,这是一个必须遵守少数人制定的规则的世界。
“等一下,鲁达尔领主,洛斯他只是无心之言,绝不是藐视法纪!”
丽兹站在了我的身前,向鲁达尔领主低着头,她的语速极快,但却用着请求的语气。丽兹踢了我一脚,小声道。
“军法可是最严明的法纪,你公然对抗军法,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我只是为自己看不惯的事情说话而已,难道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我倔强地说道,自从亲手夺去了别人的生命之后,我愈发觉得生命的可贵,如果仅仅因为掉队便要杀人的话,那着实过分了一点。
“那个,违反军纪的又不是这个平民,我倒觉得没必要杀他。若真的要罚,关上他几天就可以了。”
罕见地,公主替我说了话。不过她顿了一顿,又对鲁达尔说道。
“我觉得那名士兵延误军机却是情有可原,鲁达尔叔叔,你考虑一下,从轻处罚吧。”
鲁达尔看了看我,目光又从丽兹和公主的身上扫过,沉思了良久,他才对我说道。
“你本无过错,又有丽兹小姐和公主殿下替你求情,我便放你一马,只是……”
鲁达尔沉吟着,目光转向了那名士兵。
“他违反军纪属实,不得不杀,来人!立即推出城门斩首!”
“是!”
周围的城卫兵应和一声,立刻拖着那名士兵走出了城门。
“我的儿,我的儿……”
老妇人醒转过来,马上哭喊着,想要追上去,却被城卫兵所阻,近不了一步。
士兵被四五个人押着,被人拉着双手拖着出了城,消失在了城门的拐角。不久后,传来清晰的“啊”的一声,伴随着这声痛呼,那刀体入肉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见。
老妇人深吸一口气,再次晕了过去。
就在我的眼前,一个鲜活的生命再次逝去了,而且还是在我作了抗争之后逝去的。我什么都做不到,不管是求情还是解救。求情我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而且以我的身份根本连求情的资格都没有,就连公主开口求情都被鲁达尔无情拒绝了。如果武力解救的话,恐怕我还没将人救出来,就会被城卫兵们的长枪戳出十几个洞。
身为主角的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救一条即将消逝在眼前的微不足道的生命都做不了。
“洛斯使者,看起来你有些不服气?还有公主殿下,您似乎也对我的做法很不理解?”
刚刚杀了一个人,可鲁达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触动,并非说他冷血,只是这样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
公主冷哼一声,面对鲁达尔的问询,她没有说话,而是转过了头去,似乎在与鲁达尔置气。鲁达尔有些无奈地笑笑,又将目光对准了我。
“洛斯使者,有什么不满你现在还可以说,我不会再追究。”
我咬咬牙,正视着鲁达尔的目光。
“鲁达尔领主,虽然我洛斯只是一介平民,但我也知道生命诚可贵的道理,况且那还是一个马上要上战场为国效命的士兵。您不让他将生命留在战场,却让他将生命留在了这里,恕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就不能从轻处罚,至少留他一条性命呢?”
我一口气说完,语气中还夹杂着对贵族的不满,虽然我也向往着成为贵族,可我并不想成为藐视生命的贵族。
“洛斯使者,你说得没错,从人情的角度讲,我确实应该留他一命。甚至,我现在可以不给他任何处罚,在彻底击退冯里斯之后,若他还活着再与他算这笔账。可是……”
鲁达尔停顿了一下,背负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胸腔中的浊气全部吐了出来。
“布尼托亚斯有千千万万的士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母亲,若我今天放过他,明天下令进攻的时候有两个人为自己的母亲停留,我该怎么办,是杀还是不杀?后天若被敌人偷袭,有十个人因为母亲的一声呼唤而选择躲在战友身后,我又该怎么办,是否要治他们的罪?如果,我布尼托亚斯的士兵,都为自己的母亲而停下脚步,放下手头的事情,那这个家要怎么保,这个国要怎么卫?”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鲁达尔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他看着我,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外。
面对鲁达尔的眼神,我说不出来一句话,甚至连出声回答的勇气都没有。我已经明白军纪相比其他的法律要严明得多的原因了,虽然心中仍然对这么轻易抹杀一条生命感到不满,可我也没有任何再反对的理由。
也许,人生来就是要死的吧。为国死,为家死,碌碌无为一生而死,或者像这名士兵一样,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代价而死。
鲁达尔怒目圆睁,继续说着。
“你以为我真的想杀他吗?这可是我布尼托亚斯大好的男儿,他马上就要去抗击外敌。可我不得不杀,他的死不能击退冯里斯分毫,但却可以巩固军纪的威严,严明的军队纪律才是我们击退冯里斯的资本和筹码!”
我的身体颤了颤,突然之间对鲁达尔有了些许改观,或许年轻个十岁,他真的会和布莱勒一样选择去往赫尔曼的前线。
公主的身体也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脸上面对鲁达尔时赌气般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
夜幕降临,公主和丽兹住进了城主府,我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跟着精灵族一起住进了为征来的新兵而搭建的训练营。不过我还算幸运,得罪了蒙达拉斯的领主,不但没有被降罪,还因为使者的身份分到了一间教官的房间。
相比于七八个人睡在一起的大通铺,教官的两人一间的房间已经算是豪华住宅了。
不过不幸的是,与我分到一间房的是基拉,这家伙睡觉老打呼,而且一般踹醒他之后,他再次睡着打呼的声音会更大。而且,基拉的手臂也受了伤,还在休养阶段,我也不好踹他。
为了节省空间,伯恩也住进了我和基拉的房间,他弄了块木板,铺上了被褥,临时搭了一张床。本来丽兹说要和缇米一样,将伯恩接到城主府去住,但伯恩说和精灵族待在一起更安心一些。不过说到底,这臭小子还是没和精灵睡在一间房,有那么好的机会去住舒服的城主府,要是我早屁颠屁颠去了。
基拉的打呼声让我有些烦躁,伯恩这小子倒是睡得挺安稳的。我坐起身,伸了伸懒腰,决定出去走走。
蒙达拉斯的月亮和别处一样,还是那么圆,它不会因为死了一个人而缺掉一块,也不会因为降生一名婴儿而涨成椭圆。不管人世间怎样变化,它都一如既往,散发着微冷的光芒。
白天的事情让我的思绪无法平静,以至于看着月亮心里都还在想着这些。我叹了一口气,走进了新兵训练的校场。
说是校场,也只不过是开辟出的一块平整的空地而已,空地边缘用石头搭了一层台阶,想来是供人坐下来休息用的。
夜晚的空气微凉,带着少许的清甜味道,也许是此处距离那喧闹吵杂的闹市较远,没有染上铜臭罢了。我缓步走进校场,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校场边缘的台阶上居然坐着一个披着淡绿色斗篷的人影。
居然还有精灵族人和我一样睡不着吗?我笑了笑,迈步走了过去,正好可以找一个人聊聊天。
虽然有月光照耀,但淡淡的月光下,视距仍然不远。直到我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坐在台阶上抬头看月的人居然是莹。
随着我慢慢走近,莹也发现了我,她从月亮上收回目光。发现是我之后,她突然惊叫了一声。
“啊!”
紧接着,莹立刻站起了身,**着衣角打算走开。
“等等啊,莹!”
我一把抓住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逃离。
“干嘛躲着我啊,难道是我太讨厌了?”
莹轻轻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
“没,没有。虽然洛斯大人有的时候的确是有些讨厌,但是莹并没有真的讨厌。”
这话说得我有些懵了,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不过那句“有的时候的确是有些讨厌”,还是使我小小地难过了一下。
“那就是不讨厌咯,既然不讨厌,看到我也不至于急着走吧!”
莹看了看我,咬了下嘴唇,脸颊突然有些红了起来。她轻轻地点点头,重新在台阶上坐下,而我则顺势坐在了她身边。
“其实洛斯大人是为白天的事情而烦心,只是想找个倾诉对象吧?”
刚一坐下,莹便开口了,而且一针见血。
“莹,有的时候你简直机智得可怕啊。好吧,我的确是有些心烦,毕竟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没有人的内心会不触动吧。”
我叹了一口气,坦率地承认了,毕竟在这么一个静谧的夜里,想找一个倾诉对象可不容易。
“可是我觉得啊,洛斯大人并不全是为那对母子的阴阳相隔而悲伤呢。洛斯大人,其实你真正烦恼的是……自己的弱小吧。”
莹转过头来看着我,翠绿色的眸子亮如星辰,在淡淡的月光下散发着翡翠一般的光晕。
我呆住了,一方面是被这双美丽的眸子所震慑,另一方面,是因为莹又一针见血说出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有时候,莹真的机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