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城门今天十分地热闹,因为公主突然宣布要前往赫尔曼,看望前线驻军将士,于是带了几名亲卫从城门口登车,准备出发。可是这条消息将会在公主出发几个小时之后才会散播出去,传到帝都大臣们的耳朵里。
现在的帝都西城门,称不上冷清,但也绝不热闹。三辆马车一字排开,一箱箱行李被装上了最后一辆车,丽兹站在一边指挥着,而公主则已经在最前面的一辆车上睡着了。看来她们是打算短期内不回帝都了,不过也对,在拉斐尔大臣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留在帝都确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当我穿过三条巷子五条街,兜兜转转甩开另两名杀手,来到西城门附近之后,我也想清楚了这个道理。在拉斐尔与那三百难民遇难的事情没弄清楚之前,留在帝都真的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随随便便都有可能遇到杀手。
“救……救命啊,丽兹……”
虽然已经将那两人甩开了,但我不敢停下,卯足了力气跑到丽兹面前,差点喘不上气。背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在逃跑过程中,我用仅剩的魔力给自己施加了治愈术,但疼痛是在所难免的。
“洛斯!你怎么搞成这样?”
看到我的样子,丽兹明显吓了一大跳。我也知道我此时的样子有多狼狈,那名杀手的血溅了我一身,还有我背上狰狞的伤口,也同样触目惊心。
丽兹一开始还十分焦急,但随后,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表情变得严肃。
“先上车再说吧。”
丽兹小声道,扶着我上了中间那辆马车。
一上车我才发现,基拉和伯恩居然都在车里,想来丽兹应该不可能不把缇米带上,估计缇米正在前面那辆车里和公主一起睡午觉呢。
看到我的样子,伯恩首先迎了上来,从这小子的眼睛里,我居然看到了闪烁的泪花。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平时没有白疼,看到我受伤的样子居然伤心得不得了。
“呜呜呜,师父你没事吧?”
伯恩咬着嘴唇看着我,一脸伤心的模样。我刚准备回答我没事,伯恩却接着开口了。
“师父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死了,谁带我去找薇儿姐姐,谁教我魔法啊?”
这小子惦记着的居然是这两件事,亏我还小小地感动了一下。我狠狠在伯恩头上敲了一下,大声吼道。
“你师父我好着呢!赶紧给我倒杯水!”
“啧啧,洛斯兄弟你伤得不轻啊,看来你说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基拉倒是个明白人,一眼便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若非我知晓了拉斐尔的秘密,他决计不会派人来杀我。
“洛斯,你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总算还有丽兹关心我,她不顾我身上粘稠的血,伸手揭开我身后的衣服看了看。
“没……没啥大事……啊,疼疼疼!”
在丽兹的触动下,伤口处又传来了疼痛的感觉。我很自信,以我的恢复能力,今天晚上可能就会结疤,但不管怎么说,匕首刺穿肉体,还是疼啊。
听到我叫疼,丽兹变得有些畏缩,急忙收回了手,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看了一下,伤口有点大,但好像已经止血了,你等一下我拿点东西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丽兹跳下了车,去取绷带去了。虽然我很想告诉她,治愈术止血之后,即使伤口再崩开,也不会造成二次流血的,但她急躁的样子愣是让我连叫住她的机会都没有。
“洛斯兄弟,可尝到苦头了。”
基拉朝我挤挤眼,这句话明显是在挖苦我,我没有理他。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一开始坚持要留下来,现在又转而求助他们的我的确不对,但作为主角,命才是最重要的嘛。
“师父,水来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先把身上洗洗吧。”
伯恩端着一杯水来到我面前,一只手还揉着脑袋上我刚刚敲过的地方。
“那你倒是换个盆端来啊!”
伯恩委屈兮兮地去找盆了,不过也没忘了从我手上把杯子拿走。
等丽兹拿着绷带返回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开动了,趁着没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还是先出发为好。
这三辆马车不同于平时所用的,因为是去往赫尔曼,那里是战事紧张的前线,因而夜皇子规定,所有出入赫尔曼的马车都必须使用规定的具有特殊辙宽的马车,否则一概视作敌方探子。王城里没有这样的马车,这三辆还是紧急从城防驻地调来的,所以丽兹他们才会在西城门逗留这么久。
也多亏如此,否则我很有可能再次被那两个杀手给追上。虽然说过绝对不去赫尔曼,但现在也没办法,不去赫尔曼的话,小命都得留在帝都了。
“把衣服脱掉!”
丽兹命令式地说道,不过她的脸却有些微红。
“诶,不用了,我自己包扎就好。”
我回答道。基拉和伯恩还在旁边看着,这个时候让我在丽兹面前脱衣服,还挺难为情的。
“你的伤口可是在背后,你自己要怎么包扎啊?再说了,最近你受了多少次伤,又不是没给你包扎过,害羞个什么劲?”
丽兹瞪了我一眼,但我明显发现她的眼睛在四处游移,看来她也并非不害羞嘛。
我想起了我曾经很多次从昏迷中醒来,身上都已经被包扎好了,起初我以为都是莹在替我包扎,但没想到其实丽兹也帮我包扎了。
诶,等等,为什么想到是莹替我包扎时,却不那么难为情了?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伯恩的恶作剧,莹的嘴唇的触感到现在为止还停留在我的脑海里,不好,想到这些,居然又开始难为情起来了。
“伯恩,再帮我倒杯水!”
我大吼着,向一脸懵逼的伯恩吩咐道,若是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可能就不会这么懵了吧。
我慢慢悠悠地脱下了上衣,将后背暴露在丽兹面前。丽兹虽然仍旧微红着脸,但动作却十分利索。
她先是用毛巾沾湿了水,在我的伤口附近擦了擦,然后又拿出一瓶冰凉的药膏涂在我伤口周围。之后,她才开始拉开绷带,轻轻地将绷带覆盖在我的伤口上面,围着我的身体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每缠绕一圈绷带,丽兹总是会用一种环抱式的姿势将绷带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里,她的身体有意无意地和我接触着。感受着丽兹轻柔而又柔软的双臂,我再次想起了伯恩那天晚上和我说的话。
伯恩说,每天和丽兹还有公主待在一起,我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想法的确是有,尽管从小就练剑,但丽兹的身体还是保持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触感,那温润的感觉就像是沐浴在微风中那般清爽。
可是,我只是个平民而已,是个加入了阿莱利亚教,连获得贵族头衔的资格都没有了的平民。丽兹所追求的,是故地的回归,是国家与民众的幸福。而我,只不过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对国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连托利瓦尔都没有去过,于丽兹而言,我不过是底层世界的人,和她本来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能认识丽兹,算是一种幸运吧,而身为平民,幸运已是最大的奢求。身在赫尔曼的夜皇子,比我更适合丽兹,不,我可能连和夜皇子做对比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情烦躁起来,不自禁地大吼出来。
“啊,伯恩,再给我倒杯水!”
“可是,师父,你让我给你倒的上一杯水还没倒完呢。”
在伯恩手拿两杯水递到我面前的时候,丽兹的包扎也完成了,她狠狠地在我背后将绷带打了一个结。
“好了,这样就包扎好了,不过你可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丽兹拍拍手,将涂在我身上的那瓶药和绷带都收拾了起来。
“丽兹……”
我叫了丽兹一声,但突然又停顿了下来,嘴唇蠕动着,但是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怎么了?”
丽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我。马车正在行进着,车厢里有些晃动,丽兹也跟随着车厢晃动,那双棕色的眼眸在晃动中散发着令人目眩一般的明亮色彩。
“我……我还是不去赫尔曼了。”
我嚅嗫着说道,有点不敢看丽兹的眼睛。
“洛斯兄弟,你疯啦?不去赫尔曼的话,你还想再被刺杀一次吗?”
这回倒是基拉先坐不住了,他凑上前来,仔细摸了摸我的额头。
“哎呀,把你的手拿开。”
我有些不耐地打掉了他的手,努力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这次不想去赫尔曼,并非是怕被布莱勒或者夜皇子给拉进军队里,做一些炮灰士兵之类的活儿。而是,单纯的,不想见那位夜皇子。
很多次,我在那位夜皇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倒映着的丽兹的身影,现在想起来,竟然莫名的有那么一些不舒服。我的身体,乃至我的思想,全都在抗拒着再次见到那位即将继承大统的皇子殿下。
丽兹的表情也有些震惊,可是还没等她向我发问,外面却传来了惊天般的爆炸声。
“轰!”
爆炸声响震天,马车被迫停下,我似乎都能听到拉车的短尾鸟的嘶叫。
突如其来的急停使我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基拉、伯恩和丽兹也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向前倒去,我们四个人就这样从马车里直接滚落了出来。
地面都是细小的石子,硌地我的伤口生疼,然而当我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这点疼痛却突然之间消散了,我的全身只有骤起的寒意与冷汗。
就在我们前面,随爆炸产生了浓浓的黑烟,短尾鸟的断肢散落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个变了形的车轮悠悠地飞上了天。
我们前面的那辆马车,装载着公主和缇米的那辆马车,爆炸了!
我还没完全理清当前的状况,突然之间,喊杀声四起,从旁边的密林里,冲出了十几个举着刀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