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抢夺了伯恩手里的法杖,重新站在了车顶上,在她的手中,棕色的法杖散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一个大约有马车车轮那般大的法阵在法杖顶端形成。法阵十分复杂,光看组成法阵的线条可能都会让人头晕,但这个魔法所引发的现象却是从未见过的。
乌云在翻腾,闪电在怒吼,但这并不是要下雨的征兆,而是天雷灭世般的灾变。法杖顶端的法阵开始旋转起来,而且越转越快,头顶的乌云和闪电也仿佛受到刺激一样,变得更加活跃。
“啪嚓!”
轻微的声响从公主的手中传来,那根法杖顶端的魔力水晶,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魔力,而裂开了一个小口,露出了里面本来呈现白色的水晶体。
那是我的法杖,是布莱勒花了五万克利买下来送给我的法杖。虽然是上品,但相对于公主的魔力和她所施放的魔法的等级来说,仍然太次了。不过,虽然魔法水晶开裂,但所幸裂口不大,水晶中原本存储的魔力没有逸散多少,完成这个魔法还是没有问题的。
“快!阻止她!”
似乎是发现了这个魔法的可怖,又或者是公主刻画出的法阵太过巨大,基本上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
这些黑衣人都是受过正统训练的军人,听到指挥命令的那一刻,他们马上动了起来。无数短尾鸟组成的洪流靠了过来,他们不顾挂在车边的丽兹或者基拉可能会造成的伤害,硬生生挤到马车的侧面,尽量让更多的人靠近马车。
“哈!”
黑衣人大喝一声,骑士长枪出手,目标全部指向了公主。
三米长的骑士长枪,杀伤范围十分巨大,至少有二十多把长枪刺到了车顶。明晃晃的枪尖闪烁着慑人的寒光,那是死神发出的光亮。
“公主!”
丽兹大叫一声,准备翻身上到车顶救援。然而,远处够不到车顶的黑衣人都将长枪向着丽兹刺了过来,丽兹连挡两枪,然而终究因为心急,被第三把长枪狠狠刺中了肩膀。
血液飞溅,丽兹身上蓝色的魔力爆发而出,几乎将鲜血的颜色都掩盖下去了。她怒吼一声,终于在长枪刺中公主之前上到了车顶。
可是,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四面八方都有疾刺而来的长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丽兹只能够将自己这一面的长枪全部挡下,然后眼睁睁看着另一面银光森森的枪尖刺向公主。
丽兹脸上布满绝望,公主不止是她的表妹,也是她儿时的玩伴。如果说,在她父亲和兄长失踪之后,这世上她仍有亲人的话,那就只有公主了。
然而,那十几把长枪终究没有刺到公主的身上。公主的魔力太过强大,而且魔力又在不断震动着,仅仅是溢出的微小魔力漂浮在身周,就如同在身体外铸就了铜墙铁壁一般。在施放这样大型的魔法时,因为溢散魔力的震动而被动地形成的魔力膜,甚至比普通的魔力盾还要坚硬。
骑士长枪的枪尖被这一层魔力膜所阻挡,无法递进分毫,甚至那些魔力因为震动在不断侵蚀着长枪。仅仅数秒,不少长枪的枪头竟然慢慢崩解了,如同被腐蚀了一般,破出几个大洞,只是微微一抖,整个枪头便彻底散架。
丽兹捂着肩头,看得呆住,甚至忘记了说话。那坚硬的钢铁枪头被阻挡在身体外,甚至被魔力侵蚀而崩坏的场景太过震撼了,这意味着公主此时使用的魔力所达到的层次,是她根本未曾听说过的。
那已经不是属于人类的力量了!
“快住手!公主!”
丽兹终于反应过来,向公主伸出手,可指尖刚刚触及到公主的身体附近,便像是被烫伤了一般,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此时公主的身边,竟然连靠近都没有办法,身在她脚下的马车还能幸存,这简直是个奇迹。
法杖上的法阵还在微微旋转着,但公主却转过了头,凝视着受了伤的丽兹。看到丽兹的肩上的伤口时,有那么一瞬间,法阵轻微地动荡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没事的,丽兹姐姐,你已经很累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公主微笑着,轻声说着。
但丽兹知道交给她的代价,公主身体里的魔力本就不属于人类,她长期负荷着这样强大的魔力,还能够活着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如果,在这里施放这样强大的魔法,她极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行,公主,你忘了我们做过的约定了吗?你绝对不能再用尽全力施展魔法,你答应过我的!”
丽兹试图做着最后的劝说,也尝试着用魔力包裹手臂去接近公主,可她的魔力仿佛受到了排挤,被挡在公主身体一尺之外,无法寸进。
“丽兹姐姐,那是去精灵部落时做的约定哦。回到了帝都,就已经不算数了……”
公主轻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都听不见了。她又转回头,将注意力放在了法阵上面,似乎不管丽兹再说什么,她都不想再回头了。
丽兹的魔力和体力都并非无限,而且还受了伤,力竭也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对方基本全是骑兵,仅靠马车是根本甩不掉的,我们就像是被猫逮住的耗子,只要被慢慢消磨到体力耗尽,等待我们的将是足以碾碎骨头的獠牙。
除非,给予他们威慑,迫使他们撤退,又或者让这些骑兵全灭。公主很明显选择了后者,这是她唯一能做到,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公主!”
丽兹大叫着,想要努力靠近公主身边,可不管她怎么使劲,公主的魔力都像是横陈在她面前的大山,无法跨越。毕竟,人与神之间魔力的差距,不是大山可以形容的。
“刺击无效!扑上去!”
隐藏在短尾鸟骑兵中的指挥又发出了声音,他下的命令已经不再计较伤亡,因为头顶密布的乌云中的闪电,几乎可以将他们所有人埋葬在这里。
收到命令的黑衣人应和了一声,几乎所有在马车边的都站到了短尾鸟的背上。他们双脚用力一蹬,无视了基拉手中锋利的匕首,向着马车跳了过来。
而就在此时,公主仿佛也听到了命令一般,紧紧握紧了法杖,法杖顶端的魔法阵猛然缩小,从车轮般大小瞬间变成了拳头大小。
也是在这一刻,天幕暗了下来,就像是突然切断了照明魔法石的魔力供应,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同样是在这一刻,滚滚的天雷轰隆声响彻天空,在乌云中四处流窜的闪电汇集着,聚成了十米粗的巨大闪电,从天际骤然落下。而同一时间,像这样粗壮的闪电,有几千几万条。
暗淡下来的天幕仿佛又变成了白昼,密密麻麻的闪电如同猛然坠落的暴雨,轰击在周围的地面。我坐在马车里,只感觉闪电亮瞎了我的眼,雷声震聋了我的耳,眼前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耳畔也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像是只剩下了震动心脏的雷声和刺穿虹膜的白光。
这样的世界持续了整整三秒,但又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如果以后我要写回忆录,这置身于密密麻麻雨点一样的闪电轰击之中的经历,一定是我平生经历过最震撼的一个场景。
电闪雷鸣缓缓结束,坐在车里的我,心里的感觉都像是世界末日一样,更不用说外面真正的场面有多么惨烈了。我的耳朵进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眼睛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白雾,尽管在闪电落下的时候,我就已经闭上眼捂住耳朵了。
闪电落下的那一刻,短尾鸟受惊,长鸣一声,停下了脚步,马车差点被这突然的停止所掀翻。不过,和世界末日般的雷电轰击相比,这也就不算什么了。只不过,我们的马车已经停下了,但直到我的眼睛和耳朵逐渐恢复,外面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颤抖着手,缓缓撩开车帘,入眼处皆是一片黑色,目之所及的地方,除了黑便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了。雨落一般的雷电,已经将这周围变成了焦土,是真正烧焦了的土地。
地面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些隆起的事物,仔细辨认也看不出那到底是短尾鸟还是人。所有的东西,包括希尔森林边缘的树木,形状和颜色全都改变了,恐怕凑得再近也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再往希尔森林深处看去,才能看到燃烧着的树木,燃烧着的树木之后,才是仍然散发着翠绿气息的充满生机的树叶。
“走!撤退!”
我隐约听见希尔森林深处传来声音,看来敌方并没有真正地全灭,但也被公主的魔法吓破了胆,选择了撤退。
“唰……”
车帘被撩开,手持法杖的公主和肩头血流如注的丽兹走了进来。
我本以为,施放了这样强力的魔法,公主一定会昏迷过去,毕竟上次在希尔森林,施放魔法杀了一头巨灰熊之后,她就昏倒了。没想到,公主竟然还活蹦乱跳的,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也是,任谁刚刚亲手将数千人葬送,脸色都不会好看的。
我赶紧扶着受伤的丽兹坐下,伸手为她施加着治愈术,同时眼睛还盯着公主。
“公主,你……你没事?”
我试探着问道。
听到我的问题,公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太过勉强以至于有些难看。
“我没事啊。”
公主淡淡地回答道,语气就像是平淡着吃完了早饭一样。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她只是在努力压抑着而已。
“对了,平民,欠我的那五亿克利,你就不用还了。”
公主突然补充了一句,我差点怀疑我的耳朵出问题了。
“什么?”
公主没有理会我的疑问,继续对着丽兹说道。
“还有丽兹姐姐,皇兄一定会帮你收回托利瓦尔的,还有姑父和表哥,他们一定藏在托利瓦尔的某处,等待着你去救他们……”
公主慢慢地说着,两道殷红的液体顺着她的鼻孔缓缓地流了下来,那颜色像风铃花一样耀眼。
公主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伸手在鼻下擦了擦,沾了满手的血。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她却没有感到害怕,脸色平静一如往常。
只是,她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