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里斯都城,在这里处处透露着灾难之后的萧条,对于冯里斯议会来说,几天前发生的事情的确称得上是灾难。整个议会解体,议会中十个席位的长老全部进了监狱,在冯里斯经营了近百年的政权一朝瓦解。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毕竟在都城里,与议会保持着紧密联系的人不在少数。
尽管是在白天,街道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刚刚上位的冯里斯皇帝已经下令捉拿议会的党羽,整个都城人心惶惶,敢于出门的人就更少了。
薇儿一袭白衣,肩上蹲着那只白色的兔子,缓缓行走在冯里斯都城的街道上。在她的身后,跟着那名随她一起去精灵部落的车夫。车夫已经不再是车夫,而是一身侍卫打扮,紧紧跟随着薇儿,似乎是一直在保护着薇儿的安全。
“二皇子去前线了吗?”
薇儿随口问道。
在几天前,与冯里斯皇族的父子三人商议的时候,二皇子欧里乌斯自告奋勇地要上前线。前线如今仍然是克里斯家族的默克萨在指挥,认清形势的默克萨,已经转身投到薇儿的麾下。那位二皇子突然想要去前线,估计也只是想将军队的权力牢牢握在手中吧。
可薇儿并不在意,不管是远在赫尔曼的军队也好,还是朝中的势力也好,在她看来,愚者即便拥有这些,也还是愚者,掀不起什么风浪。冯里斯皇帝和他的儿子们,在国内的局势尚不明朗,仅仅占领了都城之后,就已经开始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所带来的**了。这样的人,或许称之为愚者都是在抬举吧。
“回禀小姐,二皇子早就出发了,再过两天估计就到了。还有,您所下达的警告布尼托亚斯的命令,已经送到,默克萨也已回信,表示一定会震慑住布尼托亚斯。”
车夫恭敬地回道。
薇儿点点头,继续说道。
“告诉默克萨,一切以保存兵力为目的,随便用魔导炮开几炮,炸开赫尔曼的城墙就可以了,我们不是要拿下整个赫尔曼,只是要让布尼托亚斯回到谈判桌上来。另外,让他尽快查清楚,布尼托亚斯发疯似的偷袭究竟是什么原因,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即使给了他们威慑,很有可能也无法将谈判继续下去。”
“是!”
车夫答应了一声,但随后便嚅嗫着,似乎有话要说。
“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薇儿发现了车夫的异样,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恕属下直言,既然有魔导炮这样的利器,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布尼托亚斯?”
车夫心里一直盘旋着这个疑问,他从未听薇儿说过这个问题,甚至他也不明白,为何薇儿就像是手下留情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给了布尼托亚斯喘息的机会。明明战争一直拖下去,对冯里斯才是最不利的。
薇儿笑了笑,很多时候她的一些举动没有明说,不是因为她觉得别人都懂,而是她觉得自己就算解释了别人也不明白。但是,今天她忽然有了些心情,觉得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和车夫讲讲。
“因为……从冯里斯发动这场战争开始,我们的对手,就不单单只是布尼托亚斯了。”
薇儿笑着说道,伸手顺了顺兔子耳朵上的毛,不过却被兔子嫌恶地避开。
听了薇儿的话,车夫眼中还是透着疑惑,甚至这股疑惑比刚刚更加深了。
“属下不明白,请小姐明示。”
薇儿挑了挑眉,转身继续朝前走去,不过她的嘴唇仍然动了起来,颇有兴致地说了下去。
“冯里斯和布尼托亚斯这两个国家,之所以能够存在这么久,不是它们本身拥有深厚的底蕴,也不是它们的兵力有多么强盛,而是有人觉得,它们可以存在,而且应该存在。因为这两个国家,是这个世界平衡下的,最重要的一笔。”
“有‘人’?”
车夫皱了皱眉,一时间没理解薇儿说的这个人是谁。但随后像是灵光一闪一般,车夫睁大了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阿莱利亚圣国?”
薇儿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称赞他悟性不错。
“你想的没错,这个国家,拥有这个世上最忠心,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它用教义束缚住子民的思想,用神谕装饰国家的决策,不论它做什么,人民都觉得是对的,都愿意为其奉献一切,乃至生命。它的军队,几乎都是魔法师,而冯里斯和布尼托亚斯的魔法师只占整个军队的十分之一,它想要毁灭哪个国家,是轻而易举的。但很可惜,它的教义也束缚住了它自己,甚至不允许它露出自己的野心。但它终究是个国家,有哪个国家是没有野心的呢?”
车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早知道阿莱利亚圣国十分强大,但没想到这个国家的军队里居然几乎都是魔法师,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在冯里斯,魔法公会垄断了魔法师培养的行业,选拔魔法师的竞争十分激烈,平均一百个人里才会有一个人有资格学习魔法。而且,这一百个人还都是有钱交报名费的,穷人家根本负担不起魔法公会的报名费。
“现在这种局面,阿莱利亚圣国一家独大,冯里斯和布尼托亚斯相互牵制,并且两国每年都向阿莱利亚圣国进贡,这才是这个最强大的国家愿意看到的。一旦冯里斯吞并了布尼托亚斯,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假以时日,冯里斯也许会成长为可以和阿莱利亚圣国叫板的国家。但那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个最强大的国家绝对不会放任邻国如此成长。恐怕,阿莱利亚圣国早就准备好了兵马,等在了边境线上。只要冯里斯攻破赫尔曼,到达布尼托亚斯帝都城下,阿莱利亚圣国的军队就会马上赶到,将冯里斯从布尼托亚斯的土地上驱逐出去。或许更严重,冯里斯会被彻底消灭,被一个新政权取代,又或者成为一个傀儡政权。因为擅自发动战争的国家,在阿莱利亚圣国眼里,就是不听话的人,它不会容忍一个不听话的人待在身边的。”
车夫听得汗如雨下,如果真如薇儿所说,不光是布尼托亚斯,现在的冯里斯也是岌岌可危,因为旁边就有一个庞然大物,随时都可以吞掉自己。
“敢……敢问小姐,为何它不现在就动手呢?如果灭掉布尼托亚斯和我们,那整片大陆不都在它的统治之下了吗?”
“我刚才说了,它的教义同时也束缚住了它自己,尽管阿莱利亚圣国的子民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国家,但实际上他们所信任的是遵守教义的阿莱利亚圣国。一旦阿莱利亚圣国所做的事情与教义不符,那么它就会失去民心,民心这东西,可正是它强大的来源呐。如果是在冯里斯刚刚发起战争的时候出手也就罢了,但现在两年过去了,阿莱利亚一直袖手旁观,为的是坐山观虎斗,削弱冯里斯和布尼托亚斯的实力。不过同时,它也失去了出兵的理由和借口,除非……除非两国之中,有一个快要被灭国了。”
薇儿缓步走着,脚步轻快,仿佛她现在所说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干系。
然而车夫跟在后面,脚步却越来越沉重,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他是真的被薇儿所说的局势吓到了。强大的阿莱利亚圣国虎视眈眈,冯里斯如今是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唯一的方法,似乎只有薇儿所正在做的,寻求和布尼托亚斯的谈判,以归还部分被占领的土地为代价和解。
“小姐,属下斗胆问一句。您在冯里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两年便替陛下夺取了政权,您还拥有那威力巨大的魔导炮,难道这样的您面对阿莱利亚圣国都没有办法吗?”
薇儿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身。在她的脸上,笑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就像是置身于薄冰之上的人的无奈。
“有时候,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一切的计谋和算计都是徒劳的。”
薇儿淡淡地说道,目光看向远方。在她的目光尽头,是哈雷姆峰的半山腰,那里坐落着用希拉姆石打造的纯白色宫殿,宫殿的外墙上刻印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宏伟之极。可是就在几天前,这座宫殿的上一个主人,也是被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打败的,败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车夫有一种感觉,薇儿口中所说的强大的力量,似乎并不单单指阿莱利亚圣国,也可能,还存在着其他的让她忌惮的东西。
“走吧!”
薇儿转过了身,恢复了那轻快的脚步,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无奈表情没有出现过似的。
在她面对的前方,这条城市主干道的尽头,是坐落在冯里斯都城中心的庞大建筑。同样用希拉姆石砌成的门口,高悬着一块浮生木制成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整整齐齐的四个大字“魔法公会”。
这里,便是冯里斯实力最强大的组织,几乎培养了冯里斯全部魔法师的魔法公会。不过,魔法公会的会长已经进了监狱,现在掌管着这里的,是他的三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