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宽阔的主干道上都没有多少风，反倒是在这城市中心的王城里，刮着一股股暖风，看来是那开阔的牧场给了形成风的足够的空间。我穿上了刚刚拿到的新的法袍，法袍下摆在风里飘荡，边缘用灌注魔力的丝线绣成的防御法阵在我的视野中时隐时现。
“直面大风大浪也能岿然不动，果然这才是主角本色啊，哇哈哈哈哈！”
“只是仅仅能吹动衣服的风而已吧，要是这样的风也能把你吹动，那我真要怀疑一下你是不是被黑魔虫从里面吃空了身体。”
“喂，大风大浪只是比喻，只是比喻！”
“哎呀，愚蠢的平民居然会用比喻？那看来是真的有黑魔虫钻进了你的脑袋。”
“有必要每句话都嘲讽我一遍吗？好歹我刚刚也算是救过你一命啊！”
本来昂着脑袋一脸骄傲的公主突然沉默了下来，甩给我一个后脑勺，大步向前走去。
被平民所救就那么让她难堪吗？话说，救了一个不是金发的公主我才难堪呢。
“洛斯，公主刚刚遇刺，可能心情不太好，偶尔你也让着她一点啊。不如说你和公主顶过那么多次嘴，到现在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丽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这话说得我心脏颤抖了一下，仔细想想，一般像我这样顶撞公主的人早就死了百千回了吧，现在还活着真的就是个奇迹呀。
“公主……公主看起来不像会随便杀人的残暴的人啊。”
我咽了口唾沫，悄悄朝公主的背影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公主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里的凶光就像要将我吃了一般。
“所以你现在才活着！”
她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朝着我龇牙。
我吃了一惊，手里拿着的法杖差点掉下去。所幸公主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只是瞪了我两眼就又转过头去，继续大步向前。
丽兹看了我一眼，跟在了公主后面，而我则悄咪咪躲在在了丽兹身后，朝着管事老头住的房子走去。不能和这个公主走太近啊，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真的叫人把我抓起来杀掉了怎么办？
牧场上刮着温暖的风，管事老头惬意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吹着风，不时会向着牧场上的短尾鸟看两眼，一副慵懒的样子，和使唤我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莱纳德爷爷！”
公主提起裙裾，微笑着朝管事老头打招呼。
“哟，公主殿下！”
管事老头急忙从躺椅上起身，向公主鞠了个躬。
“莱纳德老先生！”
丽兹落后公主一个身位，也向着管事老头打了个招呼，管事老头照样回礼。
“对于您帮忙收留了洛斯几天，丽兹感激不尽。”
丽兹再次鞠了个躬。
管事老头瞥了我一眼，灰白的眉毛跳了跳。
“不妨事，不妨事，举手之劳而已。只是这小子今天怎么又来了，我记得已经让他滚蛋了。”
丽兹尴尬地笑了笑，悄悄退后两步，小声问我。
“前两天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
“这老头摆明了是摆架子，前两天连哄带骗让我学养鸟，谁要学那玩意？”
我重重哼了一声，看着抬头摆架子的老头。嗬！摆架子谁不会啊？论摆架子，谁比得过我面前的这个公主？
刚刚还对着我目露凶光的公主，此刻却立马变成了一张笑脸。
“莱纳德爷爷，艾琳娜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平民的事情，我想请莱纳德爷爷收他为徒，教他魔法。”
公主的声音甜的发糯，对管事老头撒着娇。那个向来张口“臭平民”，闭嘴“你去死”的公主，居然也会撒娇！
但是管事老头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拿鼻孔打量着我。
“不行不行不行，这小子连养短尾鸟都不愿意学，我绝不可能教他魔法！”
“哎呀……莱纳德爷爷……”
公主继续撒着娇，但是管事老头不为所动，仍旧是拿鼻孔看我。
“老头我人生信仰第一条，不喜欢短尾鸟的人绝不是好人，我不会教授他魔法的。”
这个老是想着教别人养鸟的老头，一看也不是什么正经老头，居然还说我不是好人？
“喂，老头，你别吹胡子瞪眼，你那人生信仰明显是现编的吧！”
“活到老，学到老，老头我的人生信仰时时刻刻在更新，怎样？不行啊？”
“都快入土的人了，你还要什么信仰啊？”
“老头我保持着信仰就是为了谴责你们这些不爱护短尾鸟的人。”
“那你干脆去成立短尾鸟保护协会算了，窝在这里养什么鸟啊……”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丽兹却焦急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洛斯，闭嘴啊，你赶紧去道歉！我告诉你啊，莱纳德老先生当初可是人称‘不死祭司’的人，是当今国王的老师，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曾跟随他游历了两年，就连夜殿下也接受过他的教导……”
丽兹在我耳边快速地说道，就连公主也在不停地给我打着眼色。
“什么‘不死祭司’，我看他这副样子，也活不过几年了嘛。”
我瞄了瞄管事老头长满褶子的脸以及枯瘦如柴的手，翻了个白眼。
“哎呀，‘不死祭司’不是这个意思，‘不死祭司’是指不管多么危险的境地，凡是在老先生周围的人，都不会死。以他的能力，随手一个治愈术，就是一条人命！”
“诶！”
“而且如果不是他坚持要来这个牧场养老，如今他就是当今国师，统领整个国家魔法师军队的大将军，是连当今国王见面也得低头老老实实叫一声老师的人！”
我再次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满脸褶子，双手枯瘦如柴，看起来只能用风烛残年来形容的老头。但是，一旦面前这个老头答应收我为徒的话，那我岂不是和当今国王平辈了！最关键的是，可以比那个公主大一辈啊！
“抱歉，老先生！”
我立刻单膝跪地，目露深情地看着他。
“请收我为徒，哪怕不教我魔法，只教我养短尾鸟也行，请收我为徒吧！”
……
牧场上暖风依旧，短尾鸟都在悠闲地吃着草籽，没有正式出栏之前，这些鸟的任务就是跑和吃，但是明显它们吃的方面比较多一点。
此刻的牧场上只留下了我和管事老头，风吹起老头灰白的头发，显得更加衰老。
当我跪下请求老头收我为徒的时候，公主差点就上来踹我了，幸好被丽兹拦住。老头只是说要考验我一下，如果我通过了他的考验，他就决定收我为徒，指导我魔法，于是丽兹就决定先去和公主挑选讨伐巨灰熊要用的装备。
“老头……啊不，老先生，是什么考验？”
我搓着双手，一脸期待地看着管事老头。老头则是微微笑了笑，只是嘴角上勾的弧度让我的心脏颤了颤。
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刀，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划在我的胳膊上。
“啊……我的新衣服！啊，不对，谋杀啊！老头你要谋杀啊！”
“别吵吵！”
管事老头瞪了我一眼，慢悠悠地将小刀收起来。
“等会我会教你治愈术，如果你能在太阳下山之前把这个伤口愈合，我就收你为徒。”
“可是这是教会刚发的祭司袍诶，今天刚拿到就被弄坏了，你得赔我！”
老头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坐到了躺椅上。
“治愈术的咒语是‘戈魂丹沃斯’，你就在那里重复这个咒语，直到伤口愈合。”
说着，躺椅又前后摇动起来。
“诶，施展治愈术要念咒语？”
我回想了一下，诶莉诺给我治伤的时候，压根就没开口，治愈术就已然发动了。而管事老头在救治受伤的短尾鸟的时候，也没有念咒语的迹象啊？
“当……当然，你以为魔法是凭空放出来的？”
管事老头的眼睛连眨数下，老脸有些微红，偏过头去不再看我。
“可是你为短尾鸟治伤的时候用的就是治愈术吧，但是没见你念咒啊。”
“我……那是因为到我这种程度的祭司就已经可以沉默施法了，像你这样刚入门的，不但要念咒，而且要念得越大声越好。”
是这样吗？还要念得越大声越好？
我挽起被划开一条口子的袖子，盯着手臂上那道浅浅的伤口，慢慢将手覆盖上去。
“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
我集中精力，开始快速地念动咒语，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手臂上的伤口。
躺椅上的管事老头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身体还在轻微地颤动，甚至抽出一只手捂住了嘴，似乎在偷笑。但是我现在也无暇管他，我知道魔法特别是这样治愈类的魔法，只有越集中精神，效果才越好。
“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
我一连念了一个小时，几乎都快没有力气了，但是手上怎么也不像老头或是诶莉诺那样能发出白光。直到最后，我急得满头大汗，念咒的速度越来越慢。
“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个……混蛋……我是……个混蛋……”
诶，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脩地一下站起来，瞪着此时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的管事老头。
“老头，你诓我？”
“哈哈哈，人生何时须尽欢呐，老来更是要保持身心健康，偶尔耍耍人也没有什么不对嘛。”
管事老头看了我一眼，左眼的眉毛挑了挑。但是不得不说，他的这个动作让我想打人。
“我掐死你……我。”
说着，我直接扑了上去，照准老头的脖子下手。
“喂，小伙，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但是现在想和我讲道理已经晚了，我的双手已经完全卡住了老头枯瘦的脖子。可是还没等我用力，却突然发现手臂上的伤口似乎变淡了一点，本来两寸长的伤口，现在大概只有一寸半。
“老……老头，这个咒语，好像有用。”
说着，我松开了掐住老头脖子的手，重新坐回地上。
“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戈魂丹沃斯……”
我紧紧盯着伤口，手不断在手臂上抚动，看着伤口慢慢变浅，慢慢变淡，直至最后变为了浅浅的一条白线，看不见任何伤口的影子。而此时，太阳只是偏西，还挂在山头上。
“成功了，成功了，我成功了！老头，这下可以收我为徒了吧？”
我兴奋地看着管事老头，没想到本以为是骗我的玩的咒语，竟然真的有用。
而老头却一脸呆滞地看着我的手臂，好半天才咽下一口口水。
“激动个屁！你丫根本没有调用魔力，一点魔法的波动都没有……等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祝福’？”
“‘祝福’？什么‘祝福’？”
“没什么。”
老头说着，收回了惊讶的表情，只是目光却看向了太阳将要落下的天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