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制的徽章上还残留着体温,就像兰斯特摸她头时,从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一样,令人安心。
曾经在托利瓦尔,丽兹是天之骄子,从小被兰斯特教习剑术,整个托利瓦尔城里,找不出第二个和她一样厉害的同龄人。但是如果被平民用匕首指着,她不会生气,心里有的反倒是愧疚,因为的确是托利瓦尔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城民。
不过对面的这个旅店老板,他却并不是平民,平民找不到任何途径学习魔法,更遑论使用体内魔力筑成魔法盾了。但是贵族要想学习魔法,也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去阿莱利亚大教堂测试魔力属性,获取冒险者身份;二是加入帝国军,由军中教官教授魔法。
贵族们大多选择了前者,但也就是挂个名,实际上并不会接受冒险者任务,会去做冒险者任务的都是不起眼的小贵族。而成为冒险者之后,贵族们一般都会继承家里传承的魔法,很少会研习别人的魔法。
“你以前是托利瓦尔的贵族?”
丽兹手中抓着徽章,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涸,但是眼睛却变得犀利起来。
“哈,是又怎么样?”
旅店老板转着手中的匕首,挑了挑眉。
“你与被流放的特伦斯伯爵是什么关系?”
丽兹抿紧了唇,眼睛注视着旅店老板,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是旅店老板只是愣了一下,脸上还是保持着轻浮的微笑。
“小妹妹,别说那么多不相干的话,赶紧把那东西给我……”
“据我所知,半年前特伦斯伯爵因为滥用职权,强占平民家产而被我父亲流放,但是在流放途中特伦斯伯爵一家却打伤士兵逃跑,至今还未找到。他们一家之中,似乎都拥有擅长防御的黄色魔力。”
旅店老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干笑了两声。
“呵呵,不愧是托利瓦尔家的大小姐,都传说您聪明至极,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没错,我与特伦斯伯爵的确有关系,我是他的亲弟弟。”
丽兹咬了咬下唇,握住徽章的手用尽了力气。
“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父亲当初做得对。”
“大小姐,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没用了吗?我劝你赶紧把你们的家徽给我,否则……嘿,这是经常跟在老公爵身边的侍卫吧?你猜我会不会杀了他?”
旅店老板拿着匕首在法克的脖子边缘比划了两下,眼里是戏谑的光芒。
“等……等一等!”
丽兹焦急地开口,掩藏下眼里的愤怒,将拿着徽章的手举到了胸前。
“徽章可以给你,但是麻烦你回去告诉特伦斯伯爵,丽兹一定,亲自去讨要回我托利瓦尔家的家徽!”
“哈……哈哈哈哈!”
听到丽兹的话,旅店老板就像是听到笑话一般,止不住地狂笑。就连一旁的伙计,似乎也受感染般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哼,你笑什么?”
旅店老板突然停住了笑,对着伙计呵斥了一声。伙计的一声笑憋在喉咙里没出来,呛得他咳出了声,但还是唯唯诺诺止住了脸上的表情,低着头后退了两步,连句话都不敢说。
“嘿,托利瓦尔大小姐,徽章可以给我了吗?”
丽兹叹了口气,拇指在徽章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给你!”
她说,伸手将徽章扔了出去。
铜制的徽章在空中翻滚着,划过一道弧形的抛物线,朝着旅店老板飞去。看着飞来的徽章,旅店老板露出了笑容。
然而一直低着头的法克却在这时抬起了头,本来微闭的双眼此时却睁得大大的。
“小姐,家徽不能给他们!”
他大叫着,全身亮起红色的魔力光芒,用魔力强压下了迷|药的效果,起身挣脱开了伙计的控制,将毫无防备的旅店老板一把撞开。
徽章本来朝着旅店老板飞去,此时却因为无人接住,掉落在了地上。法克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徽章,死死地护在胸前。
旅店老板本身就具有黄色魔力,虽然身材没有法克高大,但他的防御力却是惊人,法克的一撞居然也只让他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的他脸上现出愤怒的神色,举起匕首刺入了法克的背后。
“噗……”
刀体入肉的声音在这狭小的走廊里十分清晰,一小股血液溅到了老板的脸上。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随意抹了一把,便伸手从法克手里抢夺徽章。
“法克叔叔!”
丽兹大喊,脚底魔力运转,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灌足了蓝色魔力的白皙小腿抬起,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踢在了老板的脸上,忙于抢夺徽章的老板根本来不及构筑魔法盾抵挡。但是早已失去力量的法克又怎能抢得过旅店老板,此时的徽章早已被老板攥在了手里。
丽兹的这一脚,几乎用尽了全力,腿上的蓝色光华强烈得几乎遮盖了她的身影。旅店老板手里紧紧攥着徽章,被这一脚踢飞,落到了十几米外的走廊尽头。
然而不愧是身具黄色魔力的人,在如此猛烈的一脚下,也没有失去意识。旅店老板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吐出一口口水,口水里参杂着血沫,还有两粒白森森的牙齿。
没有对这一脚多做计较,老板跌跌撞撞跑出了走廊,向着旅馆外面跑去。他深知,剑术名满布尼托亚斯的托利瓦尔家大小姐是他无法匹敌的,哪怕他比对方多生了几十年,可是有些差距,用时间和努力也无法弥补。
看到老板跑路,伙计似乎也慌了起来,他是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只是皮糙肉厚比较抗揍,才能从丽兹手下幸免。他怪叫一声,准备跟着老板一起跑出去,但却被追上来的丽兹一脚踢中了后脑勺。
丽兹没有下杀手,只是用了一点力气,将伙计踢晕了过去。她看了一眼飞速逃离的老板的背影,咬了咬下唇,没有去追。刚刚那一声大喊,使她吸进去了一点空气,此时头脑还有点发昏,况且法克还受了伤。
“法克叔叔,你怎么样?”
丽兹跑回来,蹲在法克身边,看着插在法克身上的匕首直皱眉。
“没……没事,小姐,你快去追家徽!”
法克说着,伸手摸到自己的背后,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血花四溅,沾满了走廊的墙壁,但是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是法克叔叔你……”
“我没事,小姐,家徽最重要啊!整个托利瓦尔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法克脸色苍白,不停地喘着粗气,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法克叔叔,你等等我。”
丽兹说着,转身进了浴室,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连浴袍都来不及扯掉,便将衣裙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穿好衣服之后,丽兹回到走廊里,魔力强化了全身的力量,将法克背起。
就这样,身材单薄的少女背着壮汉,出了旅馆的门,行走在月光下,挨家挨户敲起了门。
“有人吗?有人吗?帮帮忙啊,有人受伤了!”
一边拍着门,丽兹一边呼救。镇上的人逃走了一部分,留下的也不多,但是此刻夜色已起,所有的房子里都熄灯了。丽兹不知道哪一户住着人,也不知道哪一户的人已经搬去了兹比尔赛,她只能挨家挨户地一间门一间门地敲着。
法克被她背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看着丽兹的动作,双眼不禁变得湿润了。
“小姐,您……”
“法克叔叔,别再说话了,您多保存点力气。”
“可是家徽……”
“您是父亲的老部下,家徽再重要,也没有您的性命重要。”
丽兹说着,背着体重近乎自己两倍的法克,继续在月光下敲着门。
今天的夜空飘荡着黑色的云,时而会遮住月亮,但今晚的月亮也并非那么清晰,外围笼着一层阴翳,朦朦胧胧。看来,明天会是个雨天。
终于在敲了不知道多少家门之后,一户人家终于打开了门。开门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粗制的布衣,衣带系得很散乱,想来是被丽兹的敲门声匆忙叫醒的。
看到丽兹背上背的脸色苍白的法克,对方似乎也焦急起来,连忙将丽兹让进了房子里,指挥丽兹将法克放在了床上。
此时的法克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如果再不施救,恐怕凶多吉少。
平民女性深知这一点,在丽兹进门后,就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木箱。木箱里装着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卷绷带,让丽兹大为欣喜。
“您,您是医生?”
丽兹双眼放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
妇女摇了摇头,从木箱中挑出了几个陶罐,又将那卷绷带拿了出来。
“我不是医生,只是以前跟着一个山野村医学过两年,会点皮毛罢了。”
妇女说着,将法克的身体翻了过来,看了一眼被匕首洞穿的伤口。
“哎呀,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惊呼一声,拿起刚刚挑出来的一个罐子,将里面的药粉倒在伤口上,只是片刻,伤口处的血流边停止了。随后,她又赶紧翻出一条毛巾,用水打湿,仔细擦掉伤口旁边的血迹。
“呼,小姑娘,总算你来得及时,再晚一点啊,恐怕就救不活啦!”
“啊!这……这么严重?那,那他现在怎么样?”
妇人将挑出的那几个陶罐一一拿起,将里面的药膏挖出,涂在已经止血的伤口上。
“已经止血了,到底怎么样还不好说,不过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有一点,他失血过多,恐怕得昏睡个几天。”
妇人说着,用绷带将法克的腰际仔仔细细地缠绕起来。
“哦,没……没事就好,真是太谢谢您了。”
“唉,小姑娘,你们是谁?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先生怎么会伤得这么重的?”
将法克的伤口包扎完,妇人叹了口气,目露疑惑地看着丽兹。这个清纯可人的小姑娘看在她眼里,丝毫生不起怀疑的心理,只觉得对方可怜,竟然突遭这种不测。
丽兹咬着下唇,在这个刚刚帮助了自己的妇人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说不出谎来。
“大姐,其实……我姓托利瓦尔……”
她说,扭捏着手指,绞着衣角。如果得知自己的贵族身份,面前的这位平民大姐,是否还会这么热心帮助自己呢?
丽兹不知道,但是作为托利瓦尔最大的贵族,她又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