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是看我一个人洗菜做饭不好意思,结果千堂祈还是过来帮我打了下手。切菜也好洗菜也好,千堂祈的手法都很熟练。
可以想象在家里她大概也是经常这么做的吧,
宛如佣人一般......
不过话是这么说,可毕竟还是一月,天气很冷,千堂祈的手却在“哗啦啦”的水龙头下被冻得通红,看得我着实有些不忍。
要是现在,我都没有注意到的话,那不就和她的家人一样了吗?
我说,
“祈,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要不去看看漫画?”
千堂祈的手依旧没有停下,甚至连视线都没有转向我,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不了,我不喜欢看漫画,准确的来说没有兴趣。”
“没关系,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你去找找吧,我可是买了好多漫画书,总有一本你会喜欢的,你去看看吧。”
可能是被我说烦了,千堂祈终于停下了手头的事,双手插腰看着我,
“莫非伊湖是觉得我做的不好?总有一种想把我赶走的感觉。”
被她这么一说我愣了一下,难道她不觉得冷吗?
或者说是我多虑了?
可从千堂祈那双十指通红的双手就可以明白,绝不是。
“不,不是说你做的不好,只是你是客人啊。让客人去休息不是当然的吗?”
“那客人来帮忙不也是当然的吗?”
“话虽这么说,可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啊。”
“哪里?”
“你不会没有自觉吧?你的手,全都给冻红了,这样下去会生冻疮的。”
千堂祈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也是,总是为他人考虑的千堂祈或许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那样的话伊湖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的话没关系。”
“那我也是。”
“你怎么能和我比啊!?”
我惊讶的看着千堂祈。
“为什么不能?”
“有很多很多原因啊,总之你就先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
“不要。”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
“祈,你知不知道关于男人的觉悟?”
“什么?”
“就是说一个男人决定独自去做的事情要是让别人来帮忙了会很没有面子知不知道?”
“......哦。”
“总的来说就是你很碍事啊,知道了吧,现在快给我去沙发上休息。”
“没有沙发。”
尴尬......
“......那就去床上。”
“哎呀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
“不是!这是觉悟,觉悟!男人的觉悟!”
千堂祈用着很轻蔑的眼光看着我,
“看来伊湖的觉悟也只有洗菜做饭这么点了。”
“我……&……%&¥……%¥……”
大概也是突然清闲下来,千堂祈在客厅里好像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毕竟也是,突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同班男同学的床上,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让人接受了,而且当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头雾水。
要是我的话绝对会把这个过程一五一十的问清楚,哪还会像祈一样跑过来帮别人洗菜做饭。
莫非这就是人妻属性?
不管怎么说,一会还得向她解释清楚。
“好!可以开饭了!”
我把饭菜一个个端上桌有咖喱鸡啊,汉堡肉啊,番茄青椒什么的。
音律浮在空中捧着手里的漫画似乎对我做的饭菜一点兴趣也没有,明明是为了报答她才做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千堂祈,带着面具的少女。
虽说现在那个骇人的白骨面具已经被我和音律摘掉挂在了房间的墙壁上,但事实上面具只是衬托,面具下的人才让人觉得更加害怕。
若不是见过本人的样貌,一定会觉得面具下的这个人是个变态。
可事实却完全令人相反,这也许就叫人不可貌相。
在千堂祈的伪装下,给人全然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而这样的她现在正坐在我的对面。
“那个,祈。可能很突然,昨天我在下班途中路过图书馆发现你正睡在里面,就这样把你放在那儿也不太好,出于好意就把你抱回来了。”
就像抱一个人偶一样。
精致的人偶。
千堂祈一副怀疑态度,凛然的目光看着我,
“变态呢,你不会趁着我睡觉做了什么很奇怪的事吧?”
“怎么会,你把我当成什么啦!”
“觉悟只有洗菜做饭的男人。”
“......无爱。”
渐渐习惯了千堂祈的语言暴力以后,我觉得连抵抗都懒得抵抗了。
“但是话说回来你这样失踪了一天以后,你的家人大概会着急的吧。”
虽说家庭关系不好,但家里少了一个人多少还是会注意到的吧。
我这样想着,但结果却与我所想的正好相反。
“不会哟,因为他们大概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这有点太离谱了吧。
“喂喂祈——光是因为家庭关系不好就把人的样貌忘了什么的,这说的也太过火了吧。无论怎么说爸爸,妈妈还是会记得的吧?”
因为即使是离婚后的再婚,父母当中也总有一个人依旧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吧。
“并不会哟,爸爸也好妈妈也好。那个都没有哦,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家人这种东西啊。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很羡慕伊湖呢,虽说伊湖和家人关系不好但父母还是有的。”
羡慕?
这不应该是用羡慕来说吧。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出乎预料——虽说这事只要用脑子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但实际上却意外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千堂祈的角色印象,在我的脑海里开始有些崩坏了。
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我完全不认为,现在养育我的那两个人就是我的父母。
可能父母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但多少我认为如果是千堂祈,
如果是她的话还是会把养育你的那两人当做是自己的父母。
虽不是双方面,但至少应该会有单方面的意向。
可现在就连千堂祈都已经不承认那两人是自己的父母了。
“所以伊湖,你可要好好珍惜你自己的家人哦。”
“不,祈,这哪里已经不对了吧?”
“不不,你可不要误会啊。我也不是想强调天涯孤独什么的,我有爸爸,妈妈一起,三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只是他们并不是家人。”
千堂祈用着一副很无聊的语气说着,
应该是只能用这种语气去说吧。
因为无奈,所以无聊。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首先就从十八年前开始好了。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
“嗯,你就想象成是我好了。”
“......嗯。”
我不是很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
“某一天,那个女孩怀上了一个孩子。”
喂喂!这发展也太快了吧!
“这,这就怀上了!?”
“嗯,也就是怀孕了。因为那个女孩有些多情,不应该是有些滥情了吧。用简单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水性杨花呢。顺便一提,女孩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然后——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我了。”
“!”
我听着千堂祈惊人的发言,一下子咬住了筷子。
“不会吧?”
千堂祈似乎已经很淡然的样子,继续说道,
“嗯,就是我。然后母亲又因为生活的压力,自杀了。”
“自杀!?”
“嗯,自杀了。把头吊在绳子上,把自己挂在了房顶上。虽说这种自杀方式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但自杀的位置却正好是在婴儿车的上方。没错,也就是在我的面前。虽然当时妈妈的双眼已经上翻,白眼皮也已经露了出来,就连眼里的血丝也是好像要爆开了似得,但总觉得妈妈死的最后一刻像是在看着我呢。”
千堂祈这么说着,
就好像是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就好像在说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
诉说着自己半身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最可怕的在于她就连当时的表情也都清楚的记在了脑海里。
但事实上正因为都记下来了,才能说明当时的那副场景对于千堂祈来说是有多么深刻。
“但是在自杀之前,她重新结婚了。因为对她来说独自一人想抚养我长大是一件很困难的是吧,尤其是财政方面——也就是为了钱。”
“钱......”
“虽然这种时候从这场婚姻的角度上来看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但实际上也不好谴责什么。可从男方的角度上来说就一个悲剧了。说是悲剧,也可以说是麻烦吧,因为要抚养一个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那就是我的第一个父亲。”
“第一个!?还有第二个吗?”
“可能因为母亲原本就是一个精神比较纤细的人吧,所以顶不住为了金钱而存在的婚姻压力,最后选择了自杀。但从结果上来看,父亲确实是个悲剧,错的确实是母亲。”
十分冷酷的解释,
一点都不像她。
听到这里,我的内心不由得有些嘈杂。
“第一个父亲在母亲死后又找了一个女人,结婚成子。那个女人刚进入家门突然发现要抚养一个十岁的孩子,当场就和父亲翻脸了。可结果就是父亲在一场车祸中死了。后来的母亲又有了第二个结婚对象,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
“以上。”
她这样笑着做出了总结。
这个时候不应该笑着吧!?
如果这个时候她在最后补上一句“其实这些都是骗你的,只要我一回到家就会有父母笑脸出来迎接我啦”大概我立马就会相信吧。
因为关于她的故事,实在让我有些瞠目结舌。
荒唐。
也可以说让人完全一头雾水,
但要是画在家谱上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理解的事。
“很可笑吧,关于我的身世。”
“笑不出来啊!”
别说笑了!
连绝望的心都有了啊!
“F A M I L Y”——家庭
这个词本来在前一阵子就有些聪明的人把它理解成,Father Mother I Love You这么一说。
可现在看来,完全崩坏了啊!
那么千堂祈又如何呢?
她不会受伤吗?
她的话就绝对不会困扰了吗?
她的话就不会反悔和懊恼了吗?
虚伪的面具,带着让人感觉生疼,
疼到让人刻骨铭心。
仿佛有无数只蛀虫,一点点将身体挖空,蛀穿。
“其实到头来,全部都是我的错呢。”
演绎着虚假的千堂祈最后这么说道。
“是我让所有人都变得不幸了。”
就在这一刻,挂在墙壁上的面具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晃动,千堂祈脚下的影子开始迅速膨胀,就好像要把她吞噬一样。
整栋房子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头顶的灯泡来回晃动,座子上的碗筷纷纷滚落到地上。
我亲眼看着千堂祈一点点开始妖化。
可我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