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前
一. 子时一刻·小明王府
江湖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杀手这个行业，似乎比妓女还要吃香。
青衣楼无疑是杀手业界中的招牌。
而风花雪月则是青衣楼的花魁。
如果有什么人是要青衣楼出手的，那么必是个很难解决的角色，如果有什么人是要风花雪月出手的，那么……可以说不是个人。
没有风花雪月杀不了的人。
“没有我们杀不了的人，对吧？”叶折花一面擦拭着他的三尺水，一面像是自言自语着一般说道。
他是风花雪月中的花。
秦弄月冷笑。
花收剑入鞘，“行，我先去了，一切按计划进行。”
“知道！”月转头，看着一轮残月。
花转身，跃入高墙。
一旁的郁断雪轻抚着怀中的灰鸽子，看着花离去，微微笑着。
二．子时二刻·青衣楼
舒十七眯缝着双眼，手轻扣着木桌，看看窗外，微笑，“子时二刻已至，七公子为何还不现身？”
窗外传来几声大笑，“舒先生果然先知先觉，为何直到现在才点破？”
“公子爱在门外等候，在下也不便打扰，只是现在时辰已到，而且在下已备好清茶一壶，邀君共饮，静候佳音。”
房门推开，进来的却是两个人。
为首的锦衣华袍，恍若翩翩天上仙，殿后的一身黑袍，犹如昏昏人间鬼。
“这位是？”舒十七眯着眼，像是张不开一般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七公子身后的鬼。
“我的随从，舒先生多虑了。”七公子微微一欠身。
“在下做的是生死场上的生意，自然凡事多一分心，纵是七公子的随从，也得小心为好。”
七公子似是无奈地笑笑，挥挥手，那个鬼不知如何的便退了出去。
“这样便好。”舒十七左手拿起桌上的银杯，右手拿起茶壶，轻彻半满，递于七公子，“银杯盛茶，公子放心！”
七公子右手一面接过银杯，放于桌上，看了一眼，并未喝下。
“茶是好茶！”七公子笑笑，“不知计划是否良策？舒先生可是拿整个青衣楼在下赌注啊，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啊！”
“放心，”舒十七的眼终于张开了少许，大笑着，“三日前七公子开口时我就知道此事绝非易事，所以连夜召回手下，定下周密完详之计，直至今夜子时一刻，方才让他们动手，七公子放心，此计绝对完善，一切……”舒十七一顿，“都在掌握之中。”
七公子大笑，“舒先生有此说，便是有绝对把握了？”
“自然！”
“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失败？”
“在下只当守约，从此青衣楼归于七公子，我也任凭七公子差遣。”说这话时，舒十七竟闭起眼睛，似是毫不在意一般。
“好！先生若是做成此事，黄金万两，必当奉上！”
“哈哈！”舒十七忽然大笑，“七公子，你可知我派出了何人？”
“何人？”
“风花雪月。”
“当真？”
舒十七点点头。
“风，为苏乘风，使长剑倾城，一身苏式词绝篇绝学，此人剑下，从无活口。花为叶折花，使长剑三尺水，剑法为弱水三千，此人剑法犀利，不亚于苏乘风。雪，为郁断雪，使长刀牙，九尾断三十六刀法，刀下亡魂，俱是当世用刀名家。最后一人，乃秦弄月，此人并无兵器，却是使暗器的高手，连蜀中唐门也惧他三分。”舒十七眯着眼如数家珍般地说完，饮口茶，略睁大双眼，直视七公子，“公子觉得世上还有此四人杀不了的人，当真是说笑了！”
七公子似是叹口气般，“我怕的就是，杀不了他啊！”
舒十七忽然大笑，“不就是一个小明王韩林儿吗！只要七公子出的了价钱，就连当今大元皇帝，我舒十七说杀就杀！”
七公子还是叹气，“明王府守卫森严，高手如云，再者小明王也是一身神功盖世，先生说得如此轻松，似是儿戏一般。”
舒十七猛地睁眼，双手拍案，“舒某口中，岂有戏言！公子莫要小看了我青衣楼！在下经手的都是生死案，人命关天，岂当儿戏！”
七公子微微欠身，“在下言过，望先生海量。”
舒十七这才眯起眼睛，微笑，饮茶。
七公子方才坐下，低头，依旧右手举杯，左手遮住，却未饮茶，嘴角微挂冷笑，好像是当真小看了青衣楼一般。
之后两人沉默，俱是不语，似是享受这死寂的沉默一样，
沉默突然被房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叶折花。
“楼主。”他恭敬地走到舒十七面前，递上一个方形的木盒。
木盒隐约透着一股血腥味。
七公子好奇地望来，“这里面，不会就是……？”
舒十七闭上眼，将木盒接过后，看也不看地就放于桌上，信手推至七公子面前，“公子请过目。”
七公子微笑，拿出一块手绢遮脸，打开木盒。
人头。
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七公子又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幅，仔细对较着，“左眼下有泪痔，双耳招风，剑眉星目……”
“没错吧？”舒十七得意地闭起眼睛来。
“正是小明王！”七公子笑着，“青衣楼的确了得，如此人物也可以轻易得手啊！佩服佩服！”
“只是……”七公子欲言又止。
舒十七微微睁开眼睛。
“只是不知这位……”七公子看看舒十七。
“这是叶折花。”
“这位叶公子是如何做到的？”七公子说道，“天下人尽知小明王一身八方六合唯我独尊神功已入化境，难有敌手，而且府中亦是高手如云，纵是叶公子身手，怕也是难以轻松得手吧？”
舒十七冷笑，“折花，你就说与七公子。”
“是，楼主。属下……”叶折花慢条斯理地正欲说道，说话间，房门又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个灰袍人。
“楼主。”灰袍人也递上木盒一个。
舒十七略一迟疑，“这是？”
灰袍人未多话，只是又将木盒递上前。
“舒先生，此又是何物？”七公子凑上前来。
舒十七无奈地接过，打开。
人头。
依旧是一个人头。
左眼下有泪痔，双耳招风，剑眉星目。
七公子一看，神色惊奇。
“这是……”似笑非笑的，七公子问道。
“怎么回事？”舒十七怒道。
“我见老二得手后，就替他殿后，却见到此人于韩林儿房中出来，有人报与他说替身被杀，然后……”来人是郁断雪。
叶折花浑身一震。回头看看舒十七，欲言又止。
“还有替身？”舒十七站起来，从第二个木盒中拎起“小明王”的首级，“这个……就一定是真的了？”
“属下不知，只是我杀了此人后，再没有相同相貌人出现，而且王府一片混乱。”郁断雪说道。
“如此说来，断雪你杀的那人可能是韩林儿了？”舒十七坐下来，“也有可能不是了……”
“乘风和弄月呢？”
“应该还在殿后。”
“唉，你们再去一趟吧，无论是谁，凡是此相貌者格杀无论！”
“是！”
七公子在旁，冷眼笑着。
两人正欲离开，房门，第三次打开了。
这次进来的，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人。
浑身浴血。
披头散发。
衣衫褴褛。
他还没能走近舒十七，就倒在了木桌边。
“弄月！”舒十七慌乱地站起身来，一旁的叶折花与郁断雪扶起秦弄月来。
“楼主。”秦弄月竟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小……小明王的首级……这厮武功……当真了得！”话说完，眼睛一闭，似是昏阙过去。
布袋从他手中跌落，松开。
一个人头缓缓地滚出，在舒十七面前转了一圈，左眼下有泪痔，双耳招风，剑眉星目，犹未闭上，目中饱含怨恨。
舒十七面无血色。
“三个了？”叶折花凑近看着，“会不会还是替身？”
郁断雪应道，“难道小明王真身根本不在？”
“楼主！”叶折花与郁断雪两人神情凝重，“让我们再去一趟王府！”
舒十七沉默许久，“此事有诈，等乘风回来再议不迟！”
“是……”
七公子冷眼看着，双脚却泄漏了心思，微颤地抖动着。
鸽子。
一只鸽子飞入房内，叶折花一手擒来，从鸽子身上取下一封信来，双手呈与舒十七。
吾等中计，真身已死，断后难归，楼主保重，乘风叩首。
“这是什么？”七公子看后，问道。
“上面说的是，他们四人中计，小明王真身已被他所杀，乘风为断后，九死一生……”舒十七闭上眼来，长叹一声，“终究还是杀了！”
“先生的意思是，小明王真的被杀了？”七公子欠身向前。
“乘风从无虚言，七公子，这场单子，终究还是成了。”舒十七无力般地说着，“黄金万两，折一员大将！”
“先生说小明王死了便当真死了？万两黄金，若是换回四个替身，我这边也是不值！先生若能拿出小明王已死的证据来，我必将酬金呈上。若不然，这青衣楼，便可易主！”
“公子这是逼我了？”
“正是此意！”七公子笑着。
“也罢，我亲自去趟王府，取回首级，公子便可死心？”舒十七猛地站起，袖袍一挥。
七公子缓缓站起身来。
“不用了，先生！”
“为何？”
“你去了，也是徒然。”
舒十七皱眉，“公子知晓什么？”
“尽知。”七公子笑着，望眼窗外，“进来。”
话音之间，一袭黑袍已然悄然落在舒十七身边。
而一柄长剑已横在叶折花和郁断雪两人面前。
“是，王爷！”而此时，回答的声音才从窗外传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