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
十两的心情非常得焦急。
这些天有些事情她觉得十分蹊跷,她自己在宫中长大,受气氛所染,对宫中明争暗斗早已了然于胸,一点风吹草动她便知道将有何事发生,最近的事情,让她不由得有些慌乱。
十两的身世其实十分特殊,她的母亲胡氏,是建文帝的乳娘,不过为人清正,不喜裙带关系,所以建文帝感激之余,便将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年岁略小的十两带入宫中,本欲封为诰命夫人,怎奈胡氏说她们母女俩不贪功名,只求温饱,母女俩只是在后宫中谋个职位而已,胡氏过世之后,十两一度伤心欲绝,建文帝疼爱十两,便让十两任后宫宫女长,统领后宫所有宫女,宫中所有人也都知道十两名为宫女,实则如一郡主地位,而后十两为人又十分温柔乖巧,善解人意,一时间在后宫中十两也是人缘颇好。
这点,也只有苏七这个武痴不知道,苏七一直以为十两也就是个普通的宫女,若非发现十两有了身孕,苏七好奇如何做一父亲的感觉,差点就作出始乱终弃之事。
而十两知道她与苏七的事情建文帝也是知晓的,月前还对十两暗示在平乱之后为她补办婚礼,也算是兄长的一份情义。
所以在建文帝三日没有接见十两之后,十两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是她不好的事。
十两为人的确善良,但这不代表她不清楚阴谋暗算。
那个很讨厌很迂腐的黄子澄,当年的太子侍,今时的内阁首辅,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和建文帝请旨去藩一事,逼得燕王“靖难”,之后又向建文帝示意“吾皇仁慈,恐伤皇叔有驳天意”!笑话,都打起仗了,还休得伤敌军主帅。这种行为,十两只能用民间一句俗语来形容,又要当**,又要立牌坊!十两非常怀疑这个黄子橙就是燕王派来的细作,不然为何事事都看似为建文帝着想,实则好处全让燕王享受去了。
为此,十两不只一次地向建文帝暗示,怎奈建文帝耳根子软,心也软,“先生不会害我!”一句话就将十两打回。
十两甚至想过央求苏七去把黄子澄杀了算数,但恐建文帝发现迁怒于苏七,也就作罢,之后怀有身孕之后,十两一颗心就只围绕在苏七和孩子的身上了。此次苏七外出执行任务,十两虽不知道细节,但大概也估计知道和燕王有关,毕竟她也知道燕王的大军已经绕道山东,逼近金陵。
而就在这即将城破国亡之时,十两感觉到了建文帝对苏七的怀疑。而且这种傻冒的事情,自然又是黄子橙提出的。
“七侍卫不好好守护皇上,却远去千里,名为刺杀燕王,实则⋯⋯臣担心七侍卫乃燕王细作!” 黄子澄自持身份,倒是敢在建文帝面前如此说话。
建文本就多疑性弱,被黄子澄这么一说,心中起疑。
可怜的黄子澄,终于有一件事情被他猜对了。
自古庸官奸臣,大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说我没法做成一件事,但是要你也做不成,还是满方便的。
这事是一个十两母亲关系不错的内侍老太监说于十两听的,这个老太监自小看着十两长大,虽说自己不能人事,早点又曾想和胡氏对食,所以对于十两,还是颇为溺爱的,一日为建文帝端茶之余,在房间外听到一些什么,想到也许会牵连到十两,自己也风烛残年,自然不惧怕一些事情,所以这个消息也就由他漏给了十两。
十两知道后,差点双眼一闭就昏厥过去。
想到前几日似乎有人来搜过苏七的房间,心下对黄子橙狠得牙咬咬。
恨归恨,牙齿咬碎了也没法解决问题,十两想不出办法之余,倒是没有病急乱投医的想法,只是一个人在房间内沉思,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仿佛这样才能心安一般。
她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来,她知道自己的能耐,没法左右朱允炆的看法,也没法离间朱允炆和黄子橙的关系,她只能祈祷苏七赶紧回来,第一时间回到家中,然后她可以亲口告诉苏七,我们快逃吧,实在不行还可以逃到燕王那里。
就在十两惶惶不可度日之时,苏七回来了。
可惜苏七直奔皇宫而去。
毕竟,苏七还是一名很称职的情报人员。他作为朱允炆的忠心耿耿的手下”,怎么可以执行任务回来第一时间不去禀报呢?
好像朱允炆一点也没有把黄子澄的说法想到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出,这也难怪,因为黄子澄已经出了很多次馊主意了,削藩,削藩也就罢了,偏偏最后一个才削最有实力的燕王,削藩之前,燕王(那时候还是真的燕王,苏泠尚未篡逆)提出将自己位于京城的三名王子召回,黄子橙又建议为了避免燕王的怀疑,放三位王子回去,之后,燕王(这时候苏泠篡逆,成为了“燕王”)就起兵了,于是就开战了,黄子澄又派了个绣花草包的李景隆去率兵抵抗,于是一路被杀得丢兵卸甲……想到这,朱允炆总是懊恼万分,自然对于这位曾经的老师心生厌恶,而苏七为了保护朱允炆兢兢业业,又总是出很多不错的建议,让朱允炆觉得终于有个贴心人可用,这种危难时刻,朱允炆怎会怀疑苏七呢!
所以说,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
此时朱允炆正十分紧张地等着苏七禀报战况。
他还是幻想着苏七功德圆满地回来。
可惜,他只看到苏七一身染血的白袍,不禁龙颜大惊。
“爱卿……”朱允炆看见苏七左肩尚在流血的伤口后,慌了,“快传御医!快!”
苏七心中却是苦笑,为了掩饰身份,这一番苦肉计还真是疼得他差点晕死过去,咬咬牙,跪下说道,“微臣死罪!一未能完成皇上所托,二染污皇宫,微臣死罪!”
说的冠冕堂皇的,苏七不由得嘲笑着自己。
朱允炆一把扶住他,“爱卿休再多言,朕不该……朕不该下令啊!若你伤重,叫朕如何心安阿!”一时间竟捶胸捣足,号啕大哭起来。
苏七纵是脸皮再厚,也面红耳赤起来,心中多了几分不是滋味的滋味。
这个朱允炆,好像是真心地关心着自己阿。
御医赶到之后,查看了苏七的伤口,倒是无甚大碍,朱允炆才止住哭声,一面命人送苏七回去,一面暗自神伤。
我这皇帝当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苏七胆战心惊地回到府邸之后,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不过自己这个伤势,没得十天半月的,估计也好不了,还好自己用剑一般不用手的秘密建文帝宫中也无人知晓,不然也不会敢做出如此牺牲的表现来。
“公子!”十两看到苏七的伤势之后,终于是没能忍住一般,晕了过去。
苏七的头瞬间有三个大了。
为何这几个和自己看起来素昧平生的人,都是如此的关心自己?伤在我身上啊,你们疼什么?
赶紧找御医看过十两的情况之后,御医暧昧地笑笑,开了几方药便离去了。
苏七看着躺在床上的十两,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最近发生的事情在他脑中一件件的闪过。
十两的乖巧与温柔,建文帝的优柔与寡断,燕王的深不可测。
转头看到十两微微隆起的腹部之时,苏七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兄弟同心,此时燕营中的苏弃也是类似的心态。
苏弃有些焦头烂额。
一月拿下金陵城,之前的海口幸亏不是朝着众人和燕王夸下的,如今已快过去半月,金陵城依旧纹丝不动,敌军守将占据地理,一个拖字决硬是撑住了十五天,要知道金陵的城墙当年是由沈万三奉献了大量的财力建造而成,当真是固若金汤,敌军大可以在城头上一面喝着小酒一面放些冷箭,苏弃这边大军就很难攻上去,他们有时间,苏弃知道燕王的大军可没有这些时间,说难听些,苏弃知道自己是跟着燕王在造反啊!造反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成王败寇!你死我“王”!哪能由着时间慢慢拖的。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燕王之前只是一藩王,在朝中的势力又不足以震慑建文帝以及朝中的臣子给予建文帝压力,纵横离间这一块又归苏泠管,燕王的军事力量和建文帝半斤八两,最后只有苏弃自己攻城略地,自己的眼线没法子深入金陵城中,燕王将情报一块完全交给了苏泠,苏泠又只是共享了一些军事上的情报,但可惜今日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项不占,如何是好!仰天长叹之时,苏弃想到自己尚在金陵天牢中的弟弟,不由得心急如焚!
强攻!哪怕金陵血流成河!
不行!金陵乃皇城啊!
苏弃一时间竟毫无办法!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
想到右手苏泠,,苏弃不由得想起之前苏泠说过之话,心中灵光闪现,立马精神起来,走出了营帐。
坏了,自己怎么知道苏泠在哪?
苏弃走了几步后,方才尴尬地止住脚步。
难道去问王爷?这么唐突的事情?万一王爷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叵测之心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一向冷静果断的苏弃竟优柔寡断起来,原地踱步起来。
“舒左使是否在寻在下?”苏泠的声音忽然传来。
苏弃一惊,也没在意苏泠对自己的称呼,“右使大人!”
注意到苏弃并没有对自己叫他“舒左使”有什么反应,苏泠不由得心中闪过一丝不满,看来这个家伙,还是太重感情啊!继续让苏弃留在修罗场的想法,苏泠开始动摇了。
面上还是带着不温不火的微笑,苏泠笑道,“左使是在为王爷大军入城一事烦恼?”
“不瞒你说,舒息这小子的安危我颇为担心啊!”
果然,关心则乱!苏泠给苏弃的判断又加深了一笔。
假装低头,苏泠叹道,“这个正是在下为难的地方,不知如何向左使开口。”不过低着头的同时,眼睛还是牢牢地看向苏弃。
苏弃有些站不住的样子,“此话怎讲?”
“前些天,探子回报,建文处决了一批细作刺客以振军心,其中也包括了那位天牢中的高手,还是没能确定他是否舒息,但只知道他在狱中排号是七。”苏泠慢条斯理地说着,每说一句,都恍若一把刀子在刺入苏弃心中。
苏弃不由得手捂胸口,表情痛苦。
“据说是黄子橙等人出的主意。”末了苏泠还说了一句。
苏弃此时的表情已经不是痛苦,是悲愤了!
“此仇不共戴天!”苏弃咬牙切齿,“右使大人,苏弃有个请求!”
“愿闻其详。”
“请右使大人将你已有的金陵细作信息联系之法告之于我,我要知晓金陵所有弱点,好尽早攻下金陵!”
“这个……”苏泠面露难色。
他心中不悦,他用朱棣身份的时候可是下了死命令,军政分管,现下苏弃过分的要求,已经大大地触及了他的逆麟。
毕竟苏弃心急,他苏泠可一点也不心急,近日苏七以外的几个细作再度联系到了金陵城中大将李景隆,李景隆已经答应开城,代价不过是日后的权贵福利而已。所以他知道不出三日,他就可以入主金陵,只是眼下如何处置快过火的舒叹舒息俩兄弟,苏泠有些不大好的想法。想到苏七最近反复无常的联系,苏弃的感情用事,他动了铲除这俩兄弟的想法,毕竟最早的利用目的已经达到了。在皇宫内,他有很多线人,知道一些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他接着说到,“左使莫急,我可以告诉你,李景隆已经答应投诚了,明日就将开城投降!”
这个好消息,差点让苏弃再度晕死过去。
苏弃怀慰的表情,让苏泠十分的不满,几乎心生立刻杀了他的念头,不过想到一些事情之后,又叹气作罢,眼下,还没到鸟尽弓藏的地步。
有这分心思,仅此而已。
权力,真是男人的毒药啊。
醉卧美人膝, 醒掌天下权!
就让我再沉沦得再深些吧!苏泠看着夜空中似乎正在冷笑的新月,嘴角也浮现一个类似的弧度。
苏泠的心态,已经慢慢地走向了一种扭曲病态的冷静,而这一切,似乎又将支持他走上皇帝的宝座。
此时几个手下之间微妙的心情,苏泠已经无暇顾及了,实在不行,杀了便是了。
他现在头疼的,是他即将入主金陵之后的事情。
毕竟,一切得名正言顺才行。
他这皇帝,可是抢来的啊!
说句难听的话,就像个做**,又要立牌坊。
所以,如何彻底的把镇朝纲呢?
那些文人士子,是否愿意接受自己这个“皇帝”?
建文该如何处置呢?
反对自己的人?是诛九族还是宽宏处之?
苏泠心里有几个方案,有自己喜欢的,也有自己很难接受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和所谓的军师,姚广孝商量下。
姚广孝这个身在空门心在俗世的假和尚,唯恐天下不乱,唯一知道苏泠身份的二个人,一个是彩衣,一个便是姚广孝,可以这么说,姚广孝,就是这一切的炮制者。既然挑起了一切,那么就该尽点责任吧。
“不要杀人,尤其是方孝孺!”姚广孝只说了这么一句。
苏泠听完,不禁有些不满。
不就是几个读书人嘛!有至于搞得那么严重吗?
逆我者亡,那么自然有顺我者昌。
苏泠想起古时的一句名言,宁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很有道理。
想到自己军中的文人墨客也不在少数,其中更有解缙这样的才子,宫中的老骨头们,不啃也罢。
不为五斗米折腰,那么就来五十斗吧。
想到这,苏泠不由得心怀大畅,掐指算着日子,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