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咕噜噜。
有液体的流动声,潺潺如铃音袅袅,吹散诗织的迷茫,抽丝剥茧般将她的意识与肉体分割,浮游在潜意识边缘,坐视火烧眉毛也不为所动。
诗织感觉她的精神,进入了一种“无我境”。
即便她的眼睛还睁着,手脚和五官的感知也未丧失,但“现实世界”的一切,自枪声轰鸣之后,仿佛再与她无关。
哪怕成群结队的暗裔,正黑压压一片朝她袭来,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害怕。
被视炎烧毁的右眼深处,一朵莲花奇异绽放,汲取着从头颅两侧的枪孔,内部渗出的洁白之蜡,诗织的躯体犹如提线木偶般自行移动,只稍一招手,与夕尔一并倾倒的战锤,便腾空归来,攒握于女孩娇弱的拳中,在暗裔的影镰,终结她之生命的刹那……
一锤,凿出生机!
“轰——!”
“七实……你听得见吗,七实?刚才时间紧迫,我不得不占领你的身体救急,我知道这么做很突然,但是请你快点恢复理智!我快要承受不住安魂锤的代价了!”
好像英雄传记中的主角,一定会在狂澜骤风之际雄起,在女孩们即将葬身怪海的顷刻,诗织竟决绝地抡起重锤,在地板上砸出一道“天堑”。
结合她说话时的语气和声音,和夕尔别无二异,这不免令人无端联想——夕尔是否夺舍了诗织,借她的身体,成……
“我听得见,夕尔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受……我仍然保有对身体的‘感觉’,可我却没办法控制它……是你在用战锤‘接管’我吗?”
那惊天动地的一锤过后,熙熙攘攘的暗裔似是受到了惊吓,一时竟不敢贸然进犯,隔着大坑互相推挤,趁此时机,总算熟悉状况的诗织试着讲话,没想到真能发出信息,只不过她并非是用“说”的,而是类似于“默念”的形式,在内心和夕尔沟通。
“准确地说,不只有战锤,我有两个代灵……除了以我脊椎为支柱的安魂锤,另一个则是我刚刚射击你的‘涤魂枪’……具体解释起来很复杂,总之,这把枪能让被它杀死的人,进入‘归神’态,在这个状态持续期间,任何肉体上的伤害都会被大幅削弱,但我在启动它之前,受得伤实在太重,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才附身在你这儿!”
“呲啦!”
身手敏捷地蹦跳着,躲过暗裔吐出的飞刺,夕尔——又或者说被“替身”的诗织——一边讲解造成目前处境的缘由,一边疲惫地喘着粗气。
很显然,她受到的伤势,不是一句“逼不得已”,就能一笑了之的,诗织也明白事态的紧急,让夕尔放手去做:
“没关系,夕尔姐,既然我的身体能派上用场,那你就尽管拿去用吧!我本来还担心,我连枪都举不起,会拖你后腿,可如果我能直接替你作战,那……”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七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把身体交出来,然后就能看我把怪物们统统料理……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们魔女所使用的武器,也就是代灵,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涤魂枪的代价已经支付过了,但安魂锤……”
“叽叽!”
“哼——!”
“夕尔姐?!”
不等夕尔把话说完,被挡在大坑一端,见战锤少女久久不再发动下一轮攻势,暗裔们似是认定夕尔不足为惧,虫族大军再次跋涉,疾射出无数根挂着倒刺的触手,凭借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终于在女孩的大腿和小腹,增添新的伤痕。
“呸……我没事,七实……但再拖下去,形势就对我们不妙了……安魂锤的代价,是每七次攻击,下一次挥舞绝对会使出全力,而这一击造成的任何破坏,都会全额回馈给使用者……之前那一击,已经是代价触发的极限,以我现在的伤,不可能再挥出第八锤。”
“夕尔姐……难不成……”
眼见夕尔用自己的身体咳出血沫,诗织立刻想通了所有纠结。
“我希望你和我想的一样,七实,安魂锤的代价虽然苛刻,但它是可以通过更换使用者,来重置打击次数的……我的七板斧已经用完,可如果把它再交给你,我们就又有了七次增加生还概率的可能,七实,你能做到吗?”
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诗织,夕尔的声音亦在脑内同时断线,空留手中战锤的份量,在警醒诗织,自己正把握着两人的性命依仗。
“这才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吧……我的**大姐?”深吸一气,借夕尔双重代灵的加持扬起“白头”,诗织目光如电,冲向暗裔一往无前,“是我们必须活着面对,这从不给予世人仁慈的世界,我一定会活下去,带着你的那份一起,骄傲地……活下去啊!”
“咯咯咯咯咯咯咯!”
“咚!”
“咚!”
“咚!”
“呲啦——!”
语毕,锤头如流星般坠落,在女孩无与伦比的求生意志逼迫下,杀出一条血路。
……
然后,才有了帝林重伤不起,但口中谩骂却威力不减的一幕。
“你寄*谁啊?!为什么穿着我的内裤!”
“咦?你是帝林?夕尔不是说你很强吗!怎么你比她还先趴着了?”
“……”
“咚!”
身后无数追兵,身前却是倒在血泊中,和自己同样穿着小熊内裤——因为打斗的缘故,衣服破了——的帝林,诗织感到无比抓狂。
在得到安魂锤的七次使用权后,诗织就明白,用有限的底牌去对抗比她头发还多的暗裔,非常不现实,所以她一点不贪心地将安魂锤用在了破墙上,因为夕尔说帝林就在附近,只要能找到她姐姐,抱大腿总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但诗织怎么也想不到。
被夕尔吹上天的屠夫魔女。
能一人秒杀全船暗裔的猫耳超人(雾)。
——居然在自己到来前,险些被暗裔单杀!
你到底顶不顶得住啊,老姐?
我后边可还有一大群怪物,你就算帮不上忙,也别成吐槽役吧!
“先别说内裤的事了……你妹妹让我来找你,她现在用那什么涤魂枪,附身在我体内,而我也获得了七次挥舞安魂锤的权限,你还能站起来吗?其他魔女又在什么地方?”
一锤打飞差点单杀帝林的暗裔,诗织颇为心疼地默念了声“次数-1”,朝猫耳少女伸出手臂,却被她一掌拍飞:
“别管我!刚才你打中的那个暗裔是‘奇行种’!小心!”
“奇……行种?”
手心被推开的瞬间,诗织还以为好心当了驴肝肺,可当她回过味来,顺着帝林的视线看向暗裔被击飞的地方,一股不妙的预感适时浮现,让她如临大敌地又添一锤。
——真见鬼,救兵没搬到,安魂锤的最后一次有效攻击也要用完……
但帝林那么关心这个暗裔,说明它肯定来头不小。
优先解决掉吧!
“轰——!”
一击得手,感受到锤面传来沉重的反馈,诗织顿时安心不少,她下意识就要挽起帝林的腋下,拉着她一块奔逃,却不料,当她目睹后者双眼,那急切的神情,仿佛在说……
“新人一号!它会分裂!你身后!”
“分裂?”
视界一转,诗织透过帝林的猫眼,看清暗裔从体表,增生出全新的个体向两人扑来。
暴露后颈和背部,还是选择承受安魂锤的代价?
千钧一发之际,诗织来不及思考,她只能选择有最大生还概率的选项,将战锤挥出。
“咚!”
“叽叽!”
“噗……”
随即,一口老血从齿缝喷出,诗织的全身好似从高空跌落,摔在结实的地面上毫无缓冲,整个人都被安魂锤的代价重创,一头栽倒在帝林怀中。
——该死……
这要命的代价……
不论过了多少年,代灵收取报偿的特点,都是这么让人生厌……
“噗……呕……帝……林……安魂锤的代价……被我扛过去了……你快拿着它……”
知晓自己唯一的生还希望,就是将代灵交给帝林,由她继承剩余的七次挥击,诗织强忍疼痛,将纯白战锤递……
但下一秒,帝林的所作所为,却教她领会到,什么是魔女的“炉香”。
“你不该小瞧我的,新人一号,如果你一开始就把我视作战力,而不是老弱病残,就不会沦落成这样……虽然我现在的样子也很不堪,但那是因为我没有喝到足够的血……我不会感激你的到来,可至少,不要浪费这宝贵的血液……呲溜……”
连地面都在震颤于暗裔大军的“铁蹄”,可帝林却视若无睹地捧起诗织的俏脸,凝视着她右眼的白莲,嘴角的血渍……然后,将嘴唇覆盖了上去。
——喂喂喂,都什么时候了!
你要吸血就好好吸!
连舌头都伸进来是闹哪样!
身体疲惫到毫无还手之力,诗织只能默许帝林的“霸王硬上弓”,舐净她全部的体液,看见一双猫眼通明,瞠裂黑夜。
“感谢招待,你的小命,就暂且交给我守护。”
邪魅地擦去嘴角残留的唾液,帝林俯下身体,四肢着地,如真正的猫科猎手般,只身闯入暗裔军团,与之拼杀角斗,热火朝天。
享尽糜血之日,屠夫魔女,加入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