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墨觉得自己不能像往常一样看待雪儿了。
在雪儿还是狐狸的时候，她对于杨如墨而言是宠物。
在雪儿刚刚化为人形，学着说话和以人姿态走路的时候，她对于杨如墨而言是女儿。
当雪儿逐渐长大，开始穿裙子梳头发，自告奋勇地承担家务的时候，她对于杨如墨是而言是乖巧可爱的妹妹。
时光流逝，天下万物皆无一成不变之理。
人与人的关系如此，人与妖的关系亦然。
然而，当雪儿完全长成之时，他真的应当把雪儿当“女人”去看待吗？
总觉得，那样会很不适应。
杨如墨想了想，感觉想不明白。
于是他选择放弃了思考。
在这世间，令人困惑的事情那么多，何必每件事都去想清呢？想不通的事情，就到时候再想。
总之，顺其自然就行吧。
杨如墨选择把困惑留给未来的自己去解决。
。
今日有雨。
灰蒙蒙的天，细密密的雨。
天气较之昨日，更阴冷了些。
杨如墨讨厌雨，但并不完全讨厌雨。
在外行路之时，下雨会弄湿衣服，会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走。
这种雨就很是让人讨厌。
但如果是不需要出门的日子，在屋檐下一坐。
听着沥沥雨声掩尽世间喧嚣，看着晶莹雨珠从屋檐一角滴落而下。
这种雨就不让人讨厌，甚至于有点讨喜。
今天杨如墨不需要出门，所以他喜欢雨。
板凳在后院门口那屋檐的底下一放，人往那一坐，一杯热茶往手里一捧。
听雨，看雨，不时抿一口茶。
有爽到。
甚至于杨如墨有种想要写诗的冲动，但是他没那天分，所以做不到。
雪儿也很开心，她也很享受雨天。
但是她享受雨天的方式，就没有杨如墨那么文雅。
她在后院踩水坑。
雪儿踩得很用力，水溅得很高。水花浸透了衣裳，濡湿了银白的发丝和蓬松的狐尾。甚至于有几滴水飞得很远溅到了杨如墨的脸上。
看着那玩得很尽兴的雪儿，杨如墨觉得她像是一只……哈士奇。
还别说，都是犬科，而且都是白毛。
过了一会，雪儿终于是玩累了，回到了屋内，赤着的两只脚丫在地板上踩出两个湿润的印子。
她甩毛，抖水，水滴溅了杨如墨一身。
“啊——嚏！！”
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杨如墨拿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给雪儿擦毛。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着凉了。”杨如墨道。
雪儿点了点头。
洗澡更衣后，雪儿没有再去踩水坑了，而是拿了根草在屋里去逗黑猫玩了。
一狐一猫看上去挺融洽。
原本担心雪儿会和黑猫不对付，但是现在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
杨如墨继续看雨，听雨，饮茶。
。
门口有人，却没有敲门。
杨如墨修过道，所以五感和直觉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他能感受到自家大门的门口有人来了。
拿起伞，来到大门处，推开门。
门外是一名红裙女子。她没有撑伞，也没有敲门，就这么站在那里。
雨水倾注之下，衣衫和发丝都湿得透彻，裙角处一滴滴地往下滴水。
来者是杨如墨的师姐，顾依白。
“师姐，你怎么来了？”
啊对，他已经退出宗门，不再修炼了。
所以这个师姐要加上“曾经的”这三个字的前缀，或许。
顾依白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片刻，才勉力挤出两个字来。
“散步。”
下雨天，不带伞散步？
正好散步到自家门口？
师姐既不坦诚，也不擅长说谎。
“来看我的？”杨如墨问。
“没有。”顾依白道。
“口是心非？”杨如墨追问。
“我心口如一。”顾依白如是道。
杨如墨上下扫视了她一下，轻轻地叹息一声，道
“进来洗个澡吧，身体都湿透了。”
顾依白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
杨如墨站在浴室门外，听着哗啦啦的水声。
过了一会，顾依白终于是洗好了。
她依旧穿着那一身殷红的长裙，似乎是自己用灵力烘干了。
顾依白的容貌很好看。
肤若白瓷，面若桃花，眼含秋波。
这些词用来形容她的容貌毫不过分。
嗯，倾国倾城的那种。
然而她的神情却总是很冷，冷得像是块恒古不化的坚冰。杨如墨与她同门数年，印象之中却未曾见她笑过。
她很好看，却与人很有距离感。
她对人冷漠，不是因为讨厌那个人而冷漠，而是她性格如此。
她原本有许多追求者的，但是在见识过那一视同仁的冷漠之后，基本上都知难而退了。
顾依白在木桌前坐下，开口想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杨如墨坐在她的对面。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令人有些尴尬的沉默。
顾依白真的很不，很不，很不擅长与人说话。
所以，杨如墨只好先开口。
“灵月宗现状如何？”
“还好。”
“最近修炼得如何？”
“还好。”
顾依白的聊天技巧没有丝毫长进。
又是片刻沉默。
她终于主动开口了。
“你呢，你最近过得怎样？”
“挺好的。”杨如墨笑道“日子过得很轻松。身体很健康，心情很愉快，狐狸很可爱，最近还抓了只猫回来。挺可爱的猫，你要看一眼吗？”
“嗯。”顾依白点了点头。
杨如墨随手拎起黑猫，塞进顾依白的怀中。
这才总算是让顾依白没有那么紧张——至少可以正常说话了。
两人聊了一些生活琐事，交流了一下最近的见闻。
“所以你，不回来吗？”最后，顾依白如是问道。
“我现在又修炼不了，又怎么回去宗门里呢？”杨如墨笑道。“不过，我觉得这样荒废时光也还不错，没什么不好。”
顾依白眼眸低垂“……那我走了。”
她起身离开，正走到门口的时候，杨如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神色之中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脸上也有点微红。
“你没带伞。”杨如墨苦笑着摇头“难不成是打算再淋一路雨回去吗？”
“……”她的眼神中显现出些许失落。
她接过杨如墨递过来的伞，撑起，离去。
背影在雨中行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