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死亡来说,白昼与黑夜,清晨与傍晚,没有任何区别。
它平等的对待着一切,将一切拥入怀中,带入那不休之河。
甚至,对于贫民而言,死亡已经彻底融入生活,不分彼此。
而贝克兰德的清晨,正是在死亡和它那名为贫穷的兄弟的忙碌中开始的。
四点,东区的工厂中,灯火不熄、鸣声不断。
不熄的灯火,并不是出于仁慈,仅仅是为了保证工厂的最低照明,避免过多的工人会因为亮度不够而出现失误。
不断的鸣声,也不过是机器运转发出的声音,仅此而己。
工人们身着廉价的工服,佩戴着工牌,麻木的重复着。
并非是工作,而仅仅是重复,重复着不变的一切。
有工牌的工人是辛运的,因而他们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们至少还能通过工作,来换取暂时的生存,不是吗?
即使这些工作,迟早有一天也会夺走他们的一切,但这也已是慈悲。
至少,他们曾经拥有过这一切,拥有被夺走的资格。
最为可悲的,便是当死亡来临之时,连生命都已无法失去。
时代的悲哀,从来都是时代的悲哀,而不是个人的。
没人会关心路边那具尸骨的过去。即便他也曾生而为人。
因为生存已经足够艰难,艰难到无法再关心他人;
因为生命己经足够卑微,卑做到无力去引起什么。
“起来!该死的懒鬼!这儿可不是让你们睡觉的!”
“噢!你们这帮懒情的浑蛋!甚至比站街女郎们都不如!至少她们还懂得拉客,而你们甚至什么都不会!”
“如果我有那个权力的话,你们这帮浑蛋早该进监狱了!”
身着黑白色制服,戴着警徽的警员们,挥动着手中的警棍,大声呵斥着,驱赶着城市各处的流浪汉们。
因为按照《济贫法》的规定,流浪汉们是不允许睡在这些地方的。
流浪汉们承受着警察的辱骂,甚至殴打,默默起身,缓慢的移动身体,离开自己的所在。
他们并没有争吵,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的接受这一切。
麻木的脸上所写满的,只是平静,悲哀到了极点的平静。
他们从公园,从广场,从街道,缓慢的爬起,在寒冷的夜晚中徘徊,犹如一支活尸的军团。
他们寻找着新的藏身之处,等待着下一个白天的到来,寻找着能够工作的机会。
不时,就会有人倒下,然后永远的在这个夜晚沉眠,等待着,那不可能再看到的白日。
而其他人也不会关注,只是默默的前行,默默的寻找,等待着,来源于命运的审判。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不甘的灵魂总是在麻木,就在这地狱之都中。”
而在码头区,工作已经开始了。
流浪汉们挤在工头面前,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希望能够被工头选上,获得一份暂时的工作。
工作的报酬很少,辛劳一天所得,也不过只有几苏勒。只有区区几苏勒,绅士们甚至不屑于弯腰去捡的几苏勒。
而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天,甚至是几天生存的希望。
他们可以去一个廉价的旅馆,好好睡一晚,不必担心会被警察驱赶;
他们可以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表,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他们可以去买一块黑面包,甚至还可以搭配一杯和白开水无异的清茶,让自己的饥饿得到缓解。
对于他们来说,这渺小的一切,就是永远。
而在阴暗的角落,永远都有着见不得光的老鼠。
黑帮盘踞在所有阴暗之处,压榨着生活在其中的,永远见不到光的老鼠们。
永远不要在东区彰显你的仁慈,因为贪婪永远会将仁慈吞噬,然后让步于那至高无上的生存。
永远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纯真,因为能在这里活下来的纯真,永远都只是生存的工具。
父母从来不敢让孩童在街上玩耍,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将要永远地失去自己的孩子。
警察厌恶着这里的肮脏,却又热衷于与黑帮们共享着肮脏带来的收获。
所有生活在这里的,都已无力去仰望那天空的星辰,都已无力去感受那白日的恩赐。
他们的世界只有无尽的黑,红与白永远象征着结束。
想要摆脱这里,永远不能寄希望于仁慈,而是要利用自己的暴力,依附于他人的强权。
因为这已经是完整的利益链条,所有人都是其中一环。
当你无力摆脱的时候,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爬上那最高的位置,成为最不可或缺的那一环。
“邪神不在天上,而是行走于人间,行走于这尘世的所有阴暗。”
曾有一位大主教如此感慨,却终究无力改变什么。
因为这是时代,而不是个人。
“欢迎您的到来,神使大人。”
黑袍者们隐藏于地下室中,恭敬地向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男人致敬。
地下室中央,是一尊雕像。一个**着身体的男人,被倒吊着捆绑在十字架上。
男人蒙住了双眼,四肢被用荆棘束缚,胸口被一把长枪贯穿。
雕像前,那带着面具的男人恭敬的跪倒,虔诚祈祷。
“创造一切的主……”
“阴影帷幕后的主宰……”
“所有生灵的堕落自性……”
“您虔诚的信徒,祈祷您宽赦世人的罪……”
“当最终的审判之日到来之时,我们将在您的名册上写下被拯救者的名字……”
“他们感念于您伟大的牺牲,虔诚的供奉于您……”
“他们将虔诚的遵守您的教条,奉行您的准则……”
“创造一切的主……”
“您终将归来……”
“在那黄昏的末日之时……”
“您将再次为了这世界而伟大牺牲,以此来宽赦世人的罪……”
“您将再次为了这世界而伟大牺牲,以此来宽赦我们的罪!”
所有人齐声高呼,趴在地上。
阴影从雕像之下延伸,将所有人包裹在其中。
鲜红从阴影之中伸出,延伸进他们的体内。
他们更加虔诚的跪伏,感谢这伟大神灵的恩赐。
这将让他们更加发觉自身的神性,更加靠近掌握一切的,创造一切的主。
“赞美您,我们的主。”
他们虔诚赞美,感念着神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