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样的歌呢?
没有交响乐的磅礴,也没有管弦乐的典雅。鸣奏而响的乐曲就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童谣一样平淡无奇,转瞬间就会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之中。
但是,在这洋溢着死亡与绝望的战场之上,这首歌却夺去了所有人的心。
宛如溪流一样,静静的,缓缓的,给这片只有死亡的世界,带来了新的色彩。
平淡中,洋溢着安稳。
安稳中,流露着温暖。
温暖中,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那乐曲。
就像是在樱花之雨中漫步而行。
就像是在夏花间聆听风铃轻吟。
就像是在山间小亭看那落叶似蝶。
就像是在窗边仰望屋外银白落雪。
然后。
就像是,在那广阔无际的草原之上,仰望着头顶的漫天星空。
小小的少女在鸣奏着。
拼命的鸣奏着。
在草原的中央,在这逐渐崩坏的世界,少女不顾一切,只是在那鸣奏着这首乐曲。
就像是在回忆什么,就像是在诉说什么,就像是在传递什么。
忘记这里是死亡的战场。
忘记眼前是深海的魔物。
忘记生死,忘记时间,忘记周围的一切。
只是在那里鸣奏着,鸣奏着,鸣奏着。
手指在琴弦翻飞,粉发在黑夜闪耀。
橘红色的光点宛如萤火虫一般在她周围飞舞,甚至可以看到音符在她身边跃动。晚风轻拂,琴声悠扬,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就连克拉肯都被此时的少女夺去了目光。
崩坏的世界正一点点恢复原本的色彩,在这本该只有死亡的无光世界里,一丝淡淡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了少女的身上。
多么美丽。
多么耀眼。
又是多么的,让人怜爱。
在这一刻,就连世界都为少女的美丽而停止了流动的脚步。
时间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寂静的世界里,只能听到歌声如风般在空中飘荡。
沉寂在这乐曲中,沉寂在她所勾勒的世界中,沉寂在那漫天星空下的草原之中。
闭上双眼,就可以看见。
可以看见,那个在某人怀中仰望天空的孩童。
可以看见,那个憧憬着梦里的世界,而悄悄立下梦想的女孩。
可以看见,那个孤身一人在草原上,望着那片星空的少女。
那是少女的梦。
是由少女的回忆与灵魂所描绘出来的梦。
是一个温暖,但是又弥漫着淡淡哀伤的梦。
不过同时,也是铭刻着某样重要东西的梦。
乐曲,依然在天空飘扬。
这是一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乐曲。
但是,这又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乐曲。
因为,这是——
鸣奏灵魂的乐曲。
【吼!】
克拉肯在怒吼。
漆黑的文字在它身上闪耀着,遍布全身的诅咒让它从少女描绘的梦中醒了过来。
通红的双眼透露着嗜血的光芒,它放弃了眼前无法动弹的我,将目标转向了少女那边。
挥舞着触手,蠕动着巨大的身体,散步死亡的魔兽正朝着少女的位置奔去。
它明白,这既是鸣奏,也是魔法的咏唱。
所以,必须在少女的鸣奏结束之前,在魔法阵描绘完成之前,要让这场鸣奏灵魂的梦之歌彻底终结。
大地在震动,喷涌而出的瘴气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漆黑的色彩。
但是,就算如此,少女依然在鸣奏。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面对宛如深渊般深邃的黑暗。
面对随时都会把自己吞噬的恐惧。
她依然没有停止自己的演奏。
克拉肯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并抬起了自己的触手。
耳边响起海耶斯与雫的呼喊,他们正拼命朝少女这边赶来,不过看这个距离,肯定是来不及的吧。
少女的结局在此刻已经注定,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改变。
但是,就算在生命最后的几秒,她依然在鸣奏着属于自己的乐曲。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她也在将自己的灵魂与想要传递的东西铭刻在了这乐曲之上。
鸣奏着自己的回忆,鸣奏着自己的思念,鸣奏着自己的悲伤,鸣奏着自己的一切。
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她也在闪耀着我永远无法比拟的光辉。
就像是春日午后的樱花一样,美丽中又流露着无法名状的温暖。
我想起了少女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是啊,吟游诗人已经成为了历史的眼泪。不过,比起那种机械,我还是更喜欢这种拨动琴弦的感觉。我相信,有些事情是只有音乐才能传递的。思念的心情,灵魂的低鸣,藏在内心的声音.......这些都是机械无法传达的事情,所以,我选择成为吟游诗人,和母亲大人一样的职业。】
只有音乐才能传递的东西.....吗?
真是的,明明是个音痴,还说什么大话。
我缓缓闭上眼,一边聆听着这灵魂的乐章,一边不禁笑了出来。
不过——
你所想传递的东西,我确实收到了。
所以——
我将目光转向少女那边,然后下定了决心。
触手已经挥下,距离少女生命结束大概还有五秒钟吧。
没有人可以拯救她,正如我说的那样,少女的结局已经注定。
那么,渡边真人能做到什么呢?
时间还有四秒。
我不是英雄,在失去了圣剑的现在,我什么都做不到。右手被折断,双脚光是这样站着就已经是极限,浑身上下更是破烂不堪,仿佛一阵强风就能把我吹到。
我没法像书中的主人公一样,在女主角最危险的时候来到她的面前,用帅气的方法解决一切。
我也没办法像故事中的英雄一样,在绝望之时,靠着强大的力量和智慧化险为夷。
不过,渡边真人有属于渡边真人的做法。
就算不是主人公,就算不是英雄,但是为了守护那个少女,为了她所传递的思念,为了那鸣奏灵魂的梦之歌。
我,会改变这个结局。
时间还有三秒。
将心静下来。
把自己的意识从世界剥离开来。
关闭感官,聆听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去抓住那转瞬即逝的光芒。
然后,倾听,感受,思考。
在自己的世界里,去寻找那独一无二的,只属于自己的流动。
时间还有两秒。
眼前,一片黑暗。
漆黑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是如同字面一样的,只有虚无的世界。
但是,在这个世界,我却感受到了与我灵魂相同的声音。
就像是在深海仰望天空一样,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仅有的一丝光明。
沉睡在内心的最深处,宛如被什么隐藏一样微弱的流动。
就是这个。
不是圣剑,也不是其他的东西,是只属于渡边真人的魔力。
还有一秒。
那么,接下来,开始编织吧,渡边真人的魔法。
挑衅。
那是我从理查德森学会的,唯一的魔法。
将目标的注意力强制吸引到自己身上的,最基础,最简单,也是我唯一会用的魔法。
不过,这便是能够改变结局的关键。
只要一瞬间就好,只要争取到那一瞬间,少女的命运就会改变。
所以——
我一边回想着理查德森当初的教导,一边凝聚着自己体内的魔力。
那家伙曾对我说过,只有惹人生气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输给别人的。那么现在,就让我来看看,我这讨厌的天赋能否对千年的怪物有用吧。
【呼。】
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闭上眼,将世界的流动放慢,只去考虑自己。
在脑中构造影像,在体内凝聚魔力。
把无数细小的流动凝聚在一起,将无形的魔力构造成有形的实体。宛如绘画一样,绘制出只属于渡边真人的作品。
最后——
宛如呼吸一样,将凝聚了想象的魔力全部释放出来!
我睁开眼,看着正在朝少女落下的触手,然后轻轻张开了嘴。
那是纯粹的,不是其他什么人的,是只属于渡边真人的魔力。
但是——
【过来。】
吐出来的声音,却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冰冷、低沉、残酷,宛如机械一般没有一丝的感情,不过又透露着不如拒绝的压迫感。
那即是我的声音,又不是我的声音。
在这一刻,世界上的一切都停止了。
就像是强制一样,在声音能传达到的地方,所有的生物都将目光转向了我这边。
那是何等诡异的情景,光是看着就感觉头皮阵阵发麻。
克拉肯停下了攻击,挥舞下去的触手宛如石化一样停在了半空中。它缓缓转过身子,将深红的双目转向我这边。不过,在此时印刻在那双瞳背后的不是愤怒,而是——
恐惧。
它在畏惧我?那个远古魔物克拉肯竟然在畏惧我?我刚才用的魔法真的是挑衅吗?这个样子,比起挑衅倒不如说更像是.....命令?
到底,发生了什.....【唔!】
大脑一片混乱,而就在这时,伴随着魔力的流动,左眼不知为何传来一阵刺痛,然后就像是回答我的问题一样,一个冰冷而又甘甜的声音在我耳边悄悄响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你哦?第二位的X X X X 。】
什.....!
【呵呵呵呵!】
某些重要的字眼被杂音干扰让我听不太清楚。我捂着左眼,惊讶的抬起头,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不过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接着就像是要保护我一样,右手的契约之印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然后在这光芒中,痛意与声音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宛如雨后的彩虹一样,一切都消失了踪影,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复存在。
时间再次开始了流动,不过就算世界恢复了原貌,那一瞬间的疼痛还是留在了左眼之中。
刚才那个到底是......
我低下头,看着右手已经不再发光的契约之印,陷入了沉思。
变质的挑衅魔法,奇特的声音,以及没有听清的语句......恩.....好,答案得出来了!
管他呢!
这种乱七八糟不明所以的事情现在再怎么想都没有用,毕竟是异世界嘛,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一瞬间的奇迹,我已经争取到了。
那么接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海耶斯的怒吼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气氛,银风缠绕在剑刃之上,然后就像是一枚子弹一样,随着一道银光闪过,停留在半空中的触手瞬间便被斩成了两段。
差点崩坏的舞台,随着这呼啸而过的银风,再次拉开了帷幕。
我向后退几步,然后靠在树上,一边聆听着少女鸣奏的乐曲,一边注视着头顶的魔法阵,慢慢举起了手。
对,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英雄出场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