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12.你应守护之物

作者:夏目千裕 更新时间:2020/4/5 17:08:32 字数:3355

王都古德布利斯,街道,夜。

看着映澈在自己眼中的世界,亚修欧·范尔西斯完全愣住了。

在约好的地方等了快三小时后,亚修欧依然没看到神恩的人影。不过对此亚修欧也早已习惯了,倒不如说他本来就没想过神恩会准时到来。而就当他准备再等个三小时的时候,异变却发生了。

那是毫无预兆的,宛如天灾一样降临到王都的灾厄。只是眨眼的片刻时间,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人间的炼狱。

火焰灼烧着房屋,怪物撕咬着人类。哀嚎声,求救声,爆炸声,嘶鸣声……无数声音回荡在城市上空,构成了一首绝望与死亡的交响乐。

那一瞬间,浮现在亚修欧脑中的第一个人,就是整天与这些龙化怪物们待在一起的神恩。

(神恩姐!)

他转头看向魔法研究院的位置,在这地狱般的街景的映衬下,远方漆黑一片的魔法研究院显得格外突兀与死寂。

老实说,亚修欧现在简直恨不得直接瞬移到神恩的旁边。

不过——

【救,救命!!!!救救我,谁来救——啊啊啊啊啊!】

【团长!请指示!现在三队的情况——】

【这里是第六中队!团长,请求支援,我们已经——】

【报,报告!第二中队因为骑士的突发感染已经撑不住了!等,等下!不要吃我,副队长,你记不起来了吗,我是——唔啊啊啊啊!】

脚步还没有迈出,无数声音就将亚修欧彻底淹没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救援声在耳边回响,身为团长与骑士的责任让他连脚趾都没法动一下。

哪怕,自己所珍视的人正需要他的帮助。

(该怎么做。)

世界在远去,声音却异常清晰。亚修欧呆呆的看着四周,眼中写满了迷茫。

身为保护王国与人民的骑士,他当然该抛弃自己的私心。过去的18年间,亚修欧一直都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他也深信,这才是骑士应有的模样。

不过,他却动摇了。

(如果……如果神恩姐现在正遭遇危险,如果她现在正需要我的帮助,我——)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神恩被怪物啃食的情景,亚修欧就感到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但是,我是骑士……)

审判的天平两侧,悬挂着同等重要之物。

一方,是他奉献出一切并发誓贯彻到底的骑士精神。

另一方,则是他生命中谁都无法取代的唯一之人。

十分简单的二选一,但选择其中一方的结果就是失去另一方,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单纯而又残酷。

是选择责任,抛弃自己珍视的人,将骑士的誓言贯彻到底;还是背叛自己18年所坚持的信念,抛弃人民,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亚修欧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但是,当真正的选择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这是多么痛苦而又绝望的抉择。

他当然明白,自己是绝对不应该选择神恩的。为选择一人而放弃数十万的生命,这怎么样都说不上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

呼救声依旧在亚修欧的耳中回响,他呆呆抬起头,随后向远方的魔法研究院无力的伸出了手。

然后…….

(可恶……)

手抬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亚修欧握紧拳头,他低下头,缓缓转过了身。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

他选择了前者。

(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这到底算什么骑士!我究竟——)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巨大的罪恶感与绝望正逐渐压垮这名年仅18岁的少年的精神。

他做出了一名骑士该做的选择。

但是,他却抛弃了身为一个人应有的感情。

那一刻,亚修欧的心已经死去了。

他抽出剑,空洞的双眼中,只有无声的眼泪缓缓落下。

一步,两步,三步。

无力的剑向着面前的怪物挥下,然后——

【这样可不行哦,亚修欧。】

一道如同太阳般艳丽的火焰,降落到了他的面前。

【……欸?】

看着这熟悉的魔力粒子,亚修欧缓缓抬起了头。

然后,他看到了。在这片绝望的黑夜下,如同白日般闪耀的那个男人。

纯白的铠甲,金色的头发以及缠绕在他身边的熊熊火焰。那简直就像是十二诸神的化身,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中移开半步。

【葛尔文……骑士总长。】

亚修欧呆呆的说出了男人的名字。诸神骑士团团长葛尔文·桑德斯轻轻一笑,只见他挥了挥手中的剑,顿时,整个街道的怪物都被灼烧成了灰烬。

【你的剑上充满了迷茫。而这份迷茫,会让你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告诉我,亚修欧,这真的是你想做的选择吗?】

在亚修欧的注视下,葛尔文轻轻落到了地面。他低下头,对面前一脸崩溃的后辈笑着说道。

【诚然,你做出了骑士该做的选择,这很正确。没错,这是正确的。但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我……】

亚修欧低下头,然后他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无力的说道。

【我是骑士……骑士的话,就应该——】

【不要欺骗自己了。】

【!】

亚修欧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同时他用力握紧了拳头。看着这样的亚修欧,葛尔文轻轻摇了摇头。他将手放在亚修欧的肩膀上,然后缓声说道。

【抱着这样自欺欺人的决心,最后你又能保护什么呢?不去思考,将一切都丢给骑士的誓言与职责只是单纯的逃避罢了。如果一味盲目的追寻那所谓的“正确”与“责任”,最后,你就连本能保护的东西也保护不了。亚修欧,是时候去思考了,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样才是真正的骑士。】

【真正的……骑士?】

亚修欧抬起头,他小声的重复着葛尔文的话,然后陷入了沉思。

【而且——】

葛尔文收回手,他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如果连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么你又怎么能守护住王都呢?】

【……】

亚修欧完全愣住了,他所坚持的信念与誓言,以及原本认为的正确,如今都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他所坚持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一直无条件信任王,贯彻骑士誓言的自己,真的可以说是“骑士”吗?

亚修欧突然想起了被自己嗤之以鼻,视为骑士失格的祖父。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被称为“红莲英雄”之一的祖父虽然一直被人嘲笑揶揄,并笑称是给骑士丢脸的好色老头。但是,当人们这样说笑的时候,他们的眼中从来没有失去过对祖父的尊敬。

因为,那些人都知道,他们眼前的人是真正的骑士与英雄。

而真正的骑士,从来不会因为一些陋习和污点而失去自己的光辉。

那么,他自己呢?

亚修欧回想起一直被称为骑士典范的自己。即使被称为是骑士中的骑士,但这种宛如教科书般模范的身姿,比起骑士,难道不更像是没有感情,只知道机械遵守着所谓骑士守则的木偶吗?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那一刻,亚修欧只感到自己一直所相信的世界正逐渐崩坏。

【……话好像说的有些多了。】

葛尔文笑了笑,他转过身,背对着亚修欧说道。

【不用想那么多,亚修欧,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够了。我相信,到关键之时,你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现在的话——】

葛尔文挥了挥剑,他微微侧过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亚修欧身后的建筑。

【你不是有要去的地方吗?】

【……】

亚修欧无言的转过头,他看着魔法研究院的位置,接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葛尔文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担心,这里交给我就好了。身为骑士总长与你的前辈,这种时候就让我稍微耍耍帅吧。】

【葛尔文先生……】

亚修欧咬了咬嘴唇。随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亚修欧站起来,然后深深低下了头。

【谢谢您!虽然我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骑士,不过——】

他望向魔法研究院,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迷茫。

【只是现在的话,我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

说完,亚修欧毅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街道。

向后稍微瞥了眼亚修欧逐渐远去的背影,葛尔文苦笑的摇了摇头。

【真是让人操心的后辈啊。】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他的支援,亚修欧肯定会留在这里。因为对那个固执到有些扭曲的骑士来说,这就是正确。

【不过,如果换作是以前的他,就算我说这里交给我,他也会说什么“骑士不能抛弃自己的职责”而留在这里吧。看来,你也成长了啊,亚修欧。】

想到这,葛尔文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这样,我也能稍微安心点了——各种意义上都是。】

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葛尔文的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只见他看着手中的剑,然后自嘲的笑了笑。

【“保护真正想要保护的东西”……吗。呵,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呢?】

回想起他想要保护的那名粉发少女,葛尔文的眼中闪过一丝寂寞的神情。不过很快,这个感情就消失了。

【好了,怪物们。】

葛尔文注视着将他团团包围的怪物,然后高高举起了缠绕着火焰的剑。

【虽然王命是要求诸神骑士保护王城,但他可没说要留多少人在那。也就是说,留12个和留1个都是可以的。更不用说,你们的存在也确实对王产生了威胁。所以,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在违背王命,而是在遵循王的意志。】

这时,就像是回应葛尔文的话一样,在王都的其他街道,数道光芒直冲云霄。那就像是神迹的降临,美丽而又神圣。

然后,在这圣洁的光芒下,强词夺理结束的葛尔文朗声宣布道。

【因此,以诸神骑士团团长葛尔文·桑德斯之名下令。神选的骑士们啊,向妄图威胁吾王之徒降下审判的利刃吧!】

净化的火焰焚烧了一切,在这熊熊烈火中,葛尔文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荣耀,永归于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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