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王城深处的道路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虽说因为之前的骚乱,王城各个出口以及周边布满了骑士。但与之相对,内部的兵力就显得极其匮乏了。越往深处,人就越少。空荡的走廊反射着清冷的月光,也让亚修欧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匪夷所思的异样感。乌鸦飞过树梢,寂静的空气中,若有如无的诡异歌谣悄然响起。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亚修欧总觉得周围的阴影处好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
亚修欧看着自己下意识不断发抖的双手,他有种预感,自己正在接触某种无法用常理形容的怪异存在。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悲鸣,警告他不要再继续向前了。但是,在莫大的使命感与责任心的驱使下,亚修欧握紧拳头,义无反顾的继续向前迈进。
【时间很紧迫,绝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亚修欧不觉得自己的亲信会背叛他,将刚才的事情告诉给埃利奥特王。但是,王的眼线无处不在。深知埃利奥特恐怖之处的亚修欧明白,自己的背叛行为被知晓只是时间问题。他要做的,就是抓住这短短的时间差,尽可能抓住一切有利于莉亚他们的情报,来为他们今后要做的事提供筹码。
(又或者是,在确认王的真意的那一瞬间……)
亚修欧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他已经做好了觉悟,属于他自己的,真正的觉悟。
(……快到了。)
漫长的走廊终于到达了尽头,亚修欧明白,只要穿过这个走廊,就是最后的决战之地了。
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亚修欧停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
【好!】
在用力拍了下脸颊后,亚修欧大步向前,迈出脚步。
然后,就在他的右脚即将迈出走廊的那一瞬间。
轰!
碎石瓦砾与尘土在他面前扬起,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在王宫的上空。
【……欸?】
亚修欧保持着迈步的动作,他呆呆的看着面前,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随后,尘埃逐渐散去,在这背后,突然浮现出两个人影。
【咳咳,雫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还真是难办啊,没想到埃利奥特那家伙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把这么多诸神骑士全丢在自己身边也太犯规了吧,再多给哥哥那边分几个啊混蛋王大人。】
出现在亚修欧面前的两人,都是亚修欧的熟识。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两人,然后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雫大人,还有海耶斯大人?!为什么你们两位会……】
话说一半,突然,亚修欧意识到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含义。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亚修欧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公主殿下也好,真人大人也罢,他们都是为了让王城内部守卫空虚的幌子。之前的骚乱,全都是雫大人他们为了潜入布下的局。而他们潜入的建筑,估计也是……)
亚修欧瞥了一眼远处,夜色下,那栋纯白色的建筑依旧散发着令人发毛的诡异感。(但是……)
亚修欧立刻就明白,雫的计策失败了。
因为,与雫和海耶斯一起出现的,还有其他人。
就如同是早已看穿雫的布局一样,虽然这栋建筑的周围没有骑士守卫,不过却聚集了数名诸神骑士。
(勒布朗先生,比尔格先生,贞德小姐……几乎所有的诸神骑士都在这里了……而且——)
盔甲触地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亚修欧看向某个缓步从烟雾中走出来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连提尔小姐也在……)
站在最前面,并将雫和海耶斯直接打退的,正是诸神骑士团副团长,勇武无双,百战百胜,战神的骑士——提尔·波罗那。
赤红的鎏金铠甲包裹住全身,古朴的头盔遮住了她的面庞。那在月色下凛然直立的身姿,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从没有人见过那头盔背后的模样,因为根本没人能够碰触到那个头盔。她的一生毫无败绩,简直像是活着的传奇。
百胜的传说,战神的化身……这些称号就连她万分之一的强大都无法描述。
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举剑,仅是如此,就让亚修欧的后背冷汗直流。
(一个人……一个人就压制住那个渡边雫与海耶斯了吗?)
亚修欧环顾四周,很明显,其他的诸神骑士只是旁观,并没出手。也就是说,提尔只靠着一人的力量,就将传说中的冒险者渡边雫以及拥有“银风”之称的海耶斯·莱恩逼到这种地步。
【嗨,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虽然不情愿,但这次是埃利奥特赢了。总之,现在我们就想办法——哦呀?】
这时,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亚修欧,雫挑了挑眉毛,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这不是退路也被封锁了吗?埃利奥特那个混蛋,连这步都算到了吗?】
【没办法,雫大人,这里就交给我——】
血镰扬起,银风呼啸。看着明显误会自己的两人,亚修欧赶忙解释说。
【等,等下!两位,你们误会我了,我是——】
铛!
剑刃交接的清脆声响回响在夜空之下,不过,这并不是雫和亚修欧造成的。
【哦?】
看着合力将自己的攻击挡下的雫和亚修欧,提尔有些意外的说道。
【亚修欧,你……背叛了吗?】
【或许在提尔小姐看来是的吧……】
不光是提尔,雫和海耶斯也很惊讶。在他们的注视下,亚修欧拼尽全力,将提尔的剑打了回去。随后,他举起剑,一脸决然的对提尔说道。
【但是,对我来说,这才是骑士应尽的忠义之举。】
提尔没有说话,因为头盔的缘故,谁都无法看到她此时的表情。
她只是缓缓抬起头,然后看着垂落的月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
【是吗……你终于……】
【机会!】
抓住这瞬间的空隙,雫和海耶斯立刻发动了攻势。但是,提尔就连看都没看,随手就打退了他们的攻击。
【啧,这个怪物……】
雫和海耶斯重新退回来。海耶斯看了看手中至今还在发颤的剑刃,然后对雫说道。
【雫大人,这次确实是我们的失败。但是,你不能在这里停下。所以,这里就交给我——】
【不,还是交给我吧,两位。】
亚修欧打断了海耶斯的话,他走到了雫和海耶斯的面前,然后说道。
【毕竟,我就是为此来的。】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站在我们这边,但是,亚修欧·范尔西斯,作为你祖父的老熟人,我姑且还是提醒你一句。】
雫看着这名年少的骑士,少有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你,可能会死哦?】
【……这点我当然知道。】
亚修欧看着自己的手,之前,光是挡下提尔的一击,就几乎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与葛尔文一起并称为卡文最强的存在,一直在近处注视着那两人的亚修欧比谁都清楚,对那名“女武神”举剑意味着什么。
但是……
【这个世界,需要希望。】
亚修欧回想起自己遇到的那些人,以及莉亚离去时的背影。
【公主殿下,真人大人,还有雫大人与海耶斯大人……这个世界需要希望,以及能带来希望的人——这就是各位。】
亚修欧望向远处,眼前的建筑明明比皎月还要纯白,但在亚修欧的眼中却比夜空还要黑暗。
【与我不同,你们是特别的人。这个国家已经扭曲了,而能将这个国家带回正轨的人,只有你们。所以——】
亚修欧转过身,他走到雫的面前,握住她的手,郑重的说道。
【我绝对不能让这个国家的希望,在这里消失。】
注视着那双宛如晴空般清澈的蓝色双瞳,许久后,雫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
【雫大人!】
无视掉海耶斯的话,雫看着一脸认真的亚修欧,然后默默叹了口气。
(真是的,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喜欢自顾自贬低然后牺牲自己。)
雫很清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是绝对无法阻止的,因为她早已不知道多少次从某个人那里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别死了,亚修欧。】
【……】
亚修欧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松开了雫的手。
做好能做的一切后,年幼的骑士转过头。月光照在那身银色的铠甲上,此时此刻,他身上的光芒简直比任何人都要耀眼,甚至连想要追击的提尔都停下了脚步。
【你还真是有了个好孙子啊,理查德森。】
雫轻轻一笑,为了不浪费亚修欧的决意,她转过头,对似乎还想说什么的海耶斯说道。
【走了,海耶斯。】
【……明白。】
看着自己老友的孙子,即使心中万般不舍,但久经战场的海耶斯也很清楚,自己留在这也只是浪费亚修欧的好意罢了。
【你的祖父……会为你自豪的。你已经成长为一名了不起的骑士了啊,亚修欧。】
【谢谢你,海耶斯大人……】
【……】
在最后看了一眼亚修欧后,带着欣慰与懊恼,海耶斯跟在雫的后面,消失在了王城的夜色中。
【你以为我会让你们跑吗?】
提尔对周围的诸神骑士示意,但是,还没等他们追击,就被亚修欧一人拦住了道路。
通往外面的走廊被炸成碎片,在碎石的落雨中,面对远比自己强大数倍的神选之人,亚修欧毫不畏惧的向前走了一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亚修欧站在前面,毫无退让之势。
【你会死的,亚修欧。】
【我已经做好了能做的一切,虽然不知道能改变什么,但通往未来的“希望之种”已经交到了雫大人手上。而且——】
亚修欧轻轻一笑。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提尔小姐。】
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对方。
然后,亚修欧说道。
【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国家的希望消失,所以,如果你们想要过去这里的话。】
年少的骑士深吸一口气,为了他所爱的国家,他向着自己憧憬的骑士举起了剑刃。
【那就踏过我的尸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