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继续抽查背诵。”
整篇文章还剩下第三、四、六段,三段没有抽查。
“邝德才,你背一下第三段。”
小辫子邝德才站起来,流利地背出了文章第三段。李思瀚趴在桌子上怮哭,一时半会缓不过劲来。看都没有看小辫子一眼。
他在上课前,抢了李思瀚的石头糖,还恶劣地在糖罐里沾满了他的口水。
“很好,坐下吧。”邵萍示意小辫子坐下。
小辫子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高高地举起右手。
邵萍在心里替熊孩子捏了一把汗,小辫子虽然包子似的好欺负,但是在班上的记仇程度数一数二。
“报告老师……”
邵萍点头,示意小辫子说话。
“有什么事?”
“李思瀚同学跟我说,他周末的时候,把这篇文章背得滚公烂熟,老师可不可以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小辫子一脸乖巧,人畜无害的模样。而眼镜男抚摸着胸针,露出了无声的笑容。
挂着泪痕的李思瀚,听到小辫子念自己名字,也顾不得擦拭眼泪,收拾现在狼狈的面容。
他的心脏如擂鼓跳,大声叫嚷道:“我没有跟他说过这些话,老师你要相信我!”
眼镜男别着的胸针,蛇面朝下,羊面朝上。也就是说,小辫子说的“李思瀚”,在他人的眼里是眼镜男。
“白姽桦,我问的是李思瀚同学,你插什么嘴?”
邵萍手里的讲义的掷到多媒体平台,重新执起戒尺龙行虎步走过来。
李思瀚一片混沌,他的名字是李思瀚,不是白姽桦。为什么老师把自己当作白姽桦,而这不是第一次了……
对于未知的、无法解释的现象,李思瀚突然觉得很冷。他再看向班上的其他人,在老师点名白姽桦的时候,他们看的又是自己。如此一来,他竟然对李思瀚这个出生跟随到现在的名字产生了怀疑。
难道我的真名是白姽桦,压根就不是什么李思瀚?
李思瀚因为自己的想法震惊,他居然对这个离谱的想法有一丝丝肯定。
假如否认李思瀚这个名字,不就相当于推翻他出生以来的记忆吗?
“白姽桦,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邵萍沉声地说:“你扰乱课堂纪律、目无尊长、辱骂老师、动手打人、违反校规校章的事。我念在你年少无知,没有跟你较真,现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胡闹,真佛也被你气得跳墙了!”
李思瀚的嘴唇苍白,慌张地藏起自己又红又肿的左手。那把可恶的戒尺,打人的时候特别疼,好不容易手里有点知觉,不能让他继续打下去。否则,左手不能用了怎么办?
“老……老师,我神智不清,你再原谅我一次吧……”
李思瀚低声下气地求饶,似乎被戒尺打怕了。邵萍稍微动了下戒尺,很寻常的动作,李思瀚嚎啕大哭。
“是吗?”邵萍的脸色稍缓和。
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栽了跟头之后,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了。
“老师,白姽桦同学,平时特别热爱学习,我推荐他把剩下的文章都背了。”
说话的竟然是眼镜男,他别着的胸针又换了模样,蛇与羊的图案都是朝上。
“他跟我说过,暑假的时候参加过播音兴趣班,朗读的时候声音特别标准,就像电视新闻节目里的主持人。”
“哦……”邵萍感兴趣地说,“那老师还真要见识一下了,如果白姽桦同学的声音可以,以后我们办活动就由他上去担当主持人了。”
李思瀚提着的心还没放下去,又受到了更大的刺激。眼镜儿每次一讲话,他就要倒霉,他或多或少也看出眼镜儿不好惹。他时而是他自己,时而又是白姽桦的事,估计就是眼镜儿弄出来的。
前两次撞了跟头,李思瀚不敢鲁莽行事。
挤出一个笑容,谦虚道:“老师,李思瀚同学夸大了说辞,我其实只是去了那个播音兴趣班半个月,没学到什么东西,就不要出来献丑。”
“而且,我都已经背熟了,就没有必要再背一遍了。”
李思辫能言善辫得不像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这项能力是他长年累月跟家人学习,做错事甩锅、陷害实践出来的。如今,他发挥了十二成的功力,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我知道老师对我们好,希望我们好好学习、天天进步,抽查背诵也是想检查我们的知识水平。”
李思瀚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背诵课文,像老太太的裹脚布般又丑又长。耽误他大把玩耍的时间,平生最讨厌的科目就是语文。
“我很感谢老师给我锻炼的机会,但是我们班级是一个大集体,同学们应该互帮互助。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同学,帮助他们更好更快地进步。”
熊孩子的嘴皮子可真厉害,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还真容易被他这一番带到阴沟里。
邵萍欣慰地笑道:“白姽桦同学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老师感到十分高兴。”
“既然这样,老师问你,你觉得把这个成长的机会,让给谁比较合适?”
再次把这个难题丢回给李思瀚,邵萍想看看经过戒尺的疼爱,他会怎么选?
“这个嘛……”
李思瀚布满泪痕的脸,隐隐浮现出笑容,像是阴云密布的黑天里流蹿的电光。
“我觉得……”
左心的肿痛没有消退,李思瀚小心地放着,眼珠子转着扫视了班上的同学,接着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家伙,拿戒尺打我的时候,一点儿也没留手。而且,他三番五次地使诡计害自己,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觉得李思瀚同学很不错,这么多时间过去,他应该背诵好课文了吧?”
邵萍挑了下眉毛,熊孩子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而且想用这种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去。
邵萍的目光投过去时,眼镜男白姽桦勾起嘴角,眼睛下的眼睛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
就像李思瀚求着别人打他,邵萍给予一万分的支持,李思瀚想要吃吃苦头,他当然不会横加阻拦。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师,而这又是李思瀚的请求。
“好吧。”
稍微放一点水,再给熊孩子一个机会。
邵萍想。
“李思瀚同学,老师给你两分钟的时间熟悉课文,没有问题吧?”
李思瀚咧嘴阴笑,虽然眼镜男有可能记全了整篇文章,但只要能给眼镜男这个仇天制造麻烦,他心里就痛快。
“那就两分钟吧……”
眼镜男满脸笑容地说,坐下来的时候,又调整了胸针的图案。
羊与蛇的图案,重新遁入暗面。现在,李思瀚和眼镜儿的身份与名字,重新地换了换回来。因而,邵萍说的是李思瀚在两分钟内背熟还没抽查的剩下三段文字,要背课文的是李思瀚本人,而不是眼镜男白姽桦。
邵萍看着木头似坐在椅子上做白日梦的熊孩子,走过来关心道:“李思瀚同学,课文内容背熟了吗?老师和白姽桦同对你的期待很高。”
“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现在打退堂鼓,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思瀚感到后背一阵冰冷,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他这种情况。
他自以为拆穿了眼镜男的把戏,还想着将计就计打击报复。忽视了在眼镜儿把握主动权的情况下,他这样做相当于自己主动地跳到了别人的陷阱。
李思瀚如丧考妣,苦大仇深地翻出要背的课文。
汉字是华夏语言,但在课本里的汉字。在李思瀚眼里,跟他诗文的英语差不多,看着就叫人昏昏欲睡。
那些一个个动画片字幕里的文字,凝固着仿佛有种催眠的魔力。
“对……对鱼,一个在……在北平,住惯了的人……”
伤痛是上好的提神剂,稍微动一下左手,李思瀚就想起了被戒尺支配的折磨。
他的左手俨然一个大猪蹄,放到哪里好像都不合适。只好任它垂着,或者微微地提着腕。
李思瀚不敢乱动左手,单用一只右手翻书。他在邵萍炯炯有神目光下,拿起课文书临时抱佛脚。
若是他平时有上课看书,或者按时完全功业。记忆三段课文的难度不会太高。
华夏的莘莘学子,需要背诵的古诗词、记叙文、散文、小说节选,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了。再加上竞争意识的加强,超前学习的事屡见不鲜。
假如这点文章背不下来,语文、英语、历史、政治、地理等将来要背的科目,学得将会非常地费劲。
李思瀚亏在贪玩与不学习,他每天做的事,基本可以概括为,带着空空的脑子。空空的脑子里产生的念头,身体行动大于思考。全然没有想过稍微长远一些,或者不同角度的思考问题。
正常人的思维线像是大树的根系,由少变多并且不断地交错联系。
而李思瀚的思维线则是一条条短促的线条,偶尔会连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小段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