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负责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保安像一座山似的把人拦着。
罗香琴腰一挺，手一叉，摆出骂架的经典姿势。
“干什么，干什么？我就问你们想干什么？！”
“男人老狗（男子汉大丈夫），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欺负我们老弱病残啊？”
商场负责人和气道：“你放心，我们是讲道理的人。”
“讲道理？你们懂个屁的道理。”
罗香琴出口成脏：“真是有娘生没爹教！尊老爱幼你没在书上学过？读那么多书全部读到狗身上，读到脑子进水了？”
“我吃盐多过你吃饭，走过的桥多过你走的路，你跟我讲道理？”
“正猪头柄！（真是个猪头）我踩你都傻！！！（我理会你都是傻子）”
被罗香琴当众喷了一脸唾沫，商场负责人也不气，拦着拉着李思瀚准备走人的罗香琴。
“我提前声明，你碰我一下，我就倒在地上，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老太太别激动，既然你不想讲道理，我们就来讲讲别的。”
“比如，关于你孙子损坏我们商场的一辆车、一台钢琴……”
商场负责人指了下旁边拿着破碎手表的物主，接着说：“还有这位先生临时放在休息长椅上，被你孙子拿去玩，不小心弄坏的手表。”
“您把账单结一下，就可以走了。”
罗香琴听到赔钱两个字，想要赖账的情绪更加强烈。
“凭什么？！就凭你嘴皮子一张，在这里砌我们生猪肉？（安我们莫须有的罪名）”
商场负责人的脸冷了下来，他已经提前报了警，跟罗香琴耗时间也是在等警察来。
他指出商场的摄像头给罗香琴看：“看到没有？我们商场装了监控，你老子倒水在琴键上，拿手表锤汽车玻璃、划伤车漆，毁坏汽车内饰的事，监控全部都录着呢。”
“那也不能说明是我孙子干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随便找了个人顶罪！”
罗香琴不知道具体要赔多少钱，但是一听就不是小数目。这件事最好是假的，即使是真的，她也要弄成假的。况且，她不相信李思瀚会做出这种事。
“我孙子不知道多听话，你们这是在造谣！诽谤！”
“我要去找警察告你们！让你们给我们赔钱！”
商场负责人：“就不麻烦您老动手了，我们已经报了警，算算时间，警察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我提醒您一下，我们商场的监控，清晰地拍到了您孙子的正脸。您愿意说什么，是您的自由，我决定不会干涉您一句。警察来了，会把这个问题妥善处理。”
“在此之前，委屈您和您的宝贝孙子，在这里等一会儿了！”他重重地强调了“宝贝”二字。
可真是够她宝贝的了，新车落地五百多万。被她家宝贝孙子糟蹋成这个样子，少说也要个几十万。而且，还有维修过后的折损差价要赔偿。
罗香琴有些拿不准了，她转身小声地问李思瀚：“龟（乖）孙，你告诉奶奶，有没有做过他说的那些事？”
李思瀚一脸自豪地说：“那辆钢琴我倒的水，车的玻璃是我砸的，车痕也是我画的！”
“小声点！！！”罗香琴死死地捂住李思瀚的嘴巴，他竟然大声地说出了出来。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这可是要赔钱的！
罗香琴听到李思瀚的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唔！”李思瀚咬了罗香琴一口，不满道，“你捂着我嘴巴干什么？”
“我在二十分钟上之内就做完了这些事，这可是全新的记录！”
哗声遍地起，不少人举起手机，对着祖孙二人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
罗香琴卑微地讨笑道：“你是这家商场的老板吧？一看就年轻有为、心胸广阔，我刚才说话不中听，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跟我一个没读过书的老婆子斤斤计较。”
“我孙子才多大？年纪小、不懂事，你一个大男人跟他计较什么呢？你做做主，帮忙把这件事圆过去怎么样？”
“最多我回去天天帮你上香祈福，请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花开宝贵、吉星高照、财源广进，还有那个得心应手，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
商场负责人不留情面地说：“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还不懂事？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的，你自己的小孩没教育好，就拉你家关上门教育好了，再跟他出来。”
“现在出了事，我肯定要找你们麻烦的！”
拿过破碎的手表，商场负责人不客气道：“还有这块表，原价六十几万，全部加起来一百多万。”
“阿婆，你求神问佛很值钱？我有一百多万，可以请一个足球队的和尚，每天吃斋念佛焚香礼佛，我为什么要请你？”
罗香琴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整整一百多万，拆了她这副老骨头也赔不起啊！
“我们是广安第三分局的，接到你们的报案……”
商场负责人不跟罗香琴废话，冷笑道：“阿婆，我不跟你说，你跟警察慢慢说。”
“你这求神问佛的费用太高，我请不起。留给你孙子慢慢用吧！”
……
红旗路99号二楼，邵萍居住的地方。
邵萍拿了快递之后，用“需要冷静”的理由把陆诗雨，哄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这个快递必须由他自己一个人拆。他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意外，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陆诗雨。
明黄色快递件，快递单上显示的分类是文件。
发件人和发件地址可以略过，因为上面显示的不是真实的地址与姓名（现在是实名制）。
邵萍调查的是一个对他恩重如山的人的事，那个人曾经资助他四年大学学费。正是因为这个人，他选择了新闻与传播专业，走上了“新闻民工”的道路。
他委托调查这件事的人，绰号叫做“耗子”。他曾经的大学同学，“耗子”跟他的关系很好，毕业之后做了私家侦探。
撕开快递的包装，邵萍看到了里面的资料。
“卢大叔，原来你的名字叫卢韦吗？”邵萍喃喃自语。
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了资助看书的好心人叫什么。卢韦，红日电视台的调查记者。
调查记者是逐渐凋零的行业细分领域职业。2010-2011年，全国共确认334位调查记者。而在六年后，经核定的调查记者仅175名。
很多人知道边境警察的危险，却不知道深度调查记者的危险。如果说前者是扛枪的战士，后者则执笔的战士。
“苏丹红”、“毒奶粉”、“黑砖窖”……他们深入看不见的阴影，犹如外科医生的手术刀，挖出陈腐的烂肉，把见不得光的蛆虫拉到太阳底下曝晒。
邵萍原来想走的那一条路，也是卢韦正在走的那条路。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
“那天，你究竟为什么没有来？”
大约四年前，邵萍读大四的时候，他与卢韦约定好毕业那天见面。结果到了那一天，他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能等到卢韦。后来，他想办法拿到了卢韦的登记电话。
那天他一回到家，就拔打了卢韦的号码。第一次打过去，电话接通了，但是却没有一丝声音，电话那头似乎处于非常幽静的环境，他没有听到多余的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后来，他再打过去，电话提示拔过去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他有理由怀疑，第一次接电话的那个人不是卢大叔。那个接通电话的人，也许是对卢大叔给自己的备注产生兴趣，所以接通了电话。
接着，一直没有说话，听着自己自说自话。等自己挂断电话之后，他就立即关机、拆下电话卡。一个月之后，再打过去，就已经提示欠费停机了。
现在再打过去，语音提示的是空话。
接通电话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邵萍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也许是想斩草除根，连同卢大叔的亲人一起除掉。因为卢大叔，掌握了他们的秘密。结合到手的资料，卢大叔调查记者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这件事的祸端。
也有可能那个人，就是单纯的心理变态。他就是想接通那个电话，听听打电话过来的人想要讲什么事。
会不会只是闹了一场乌龙，卢大叔其实安然无恙，只是不想再与自己联系？
邵萍早就推翻了这个可能，他找到负责助学对接的人。他们说，卢韦已经很久没有他们联系了。而且出于保密的义务，他们不能对邵萍透露卢韦的信息，所以邵萍才得拐弯抹脚找“耗子”调查这件事。
助学对接的人联系过卢韦的工作单位，那边的回复是，卢韦连续旷工已经被开除了。
邵萍不相信这个说法，卢大叔与他的通信，字里行间都体现出他对记者这个职业的热爱。他这样一个人，会不辞而别地连续旷工玩消失吗？
很显然不会，邵萍怀疑其中另有隐情。比如，他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办法到原来的工作单位上班，而且也没有人联系得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