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迫深夜,沸石酒馆仍人声鼎沸。老主顾们围坐在吧台前听老板亚当·沸石讲他讲不完的年轻时的冒险故事,其中一半是捏造的,另一半是听来的。他从小就在父母手下当酒馆员工,直到三十八岁那年才接受过这家祖业。
亚当·沸石每个故事的开场白往往是:“年轻人总要冒险的。”他很喜欢接待那些冒险家,一方面是他们能带来新的故事取悦他的顾客;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冒险者正在做他年轻时不能脱身去做的事。
店主忠实的老主顾抽着水烟,喷吐出缭绕在酒馆内的烟雾,嗓子里呼哧呼哧地响个不停,一听到精彩之处就大声叫好起来,然后点上一杯麦酒敬一敬这个故事。
就在此时,有人推开了酒馆的大门,外头的冷气一下子就灌了进来,所有人都感觉脚下一凉。强劲的冷风把一个坐在脚落玩牌的兜帽小子的牌吹散一地,那青年附身去捡时,趁机透过帽檐观察着来者。
阿尔贝重重地把酒馆门带上,无视众人的目光,径直地向吧台走去。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来找茬的,但亚当·沸石不这么认为。他老道的待客经验判断出这个深夜访者是客人而不是敌人。
“那么……”亚当从吧台下取出一个干净的木酒杯。“要来点什么?”
阿尔贝将三个水壶连同那枚银币一齐放在桌子上,说道:“清水灌满水壶,然后拿点干粮来。”
“水壶灌满!”随着酒馆主的呼喝,亚当的小儿子从后厨跑出来拿过水壶,他的人生轨迹与他父亲很是相似。亚当·沸石则不急不慢地擦着酒杯,问道:“您不想喝点什么吗,在这种天气,我推荐一杯热酒:沸石家自酿的粮食酒。喝下去之后你会暖到在雪地裸奔。”
周围的老主顾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站起来拍着阿尔贝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年轻人,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冒险家吧?你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要不你给我们讲讲,我们请你酒钱!”
阿尔贝礼貌地露出微笑,似乎带着些遗憾地说:“我的同伴正等着我回去,今晚不方便。我们会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再来。”
“冒险团总是重情义的。”亚当·沸石补充道。“他们要互相扶持,不然在这个世界上可活不下去。”
“您的水壶和干粮,还有找零。”亚当的小儿子把灌得满满的水壶递还给阿尔贝,以及打包好的干粮、几枚小银币和一小把铜板。
阿尔贝把硬币全扫入口袋里,拿起水壶正准备出门,转身之际撞上了那个玩牌的兜帽小子。
“哎呀呀……”兜帽人踉跄地退步,好不容易才在一个酒桌边上站稳。“这位先生,请你等等。”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阿尔贝和兜帽人有一定的身高差,在半俯视的视角下,他看不见兜帽下的那张脸。
“并不是找你有事,我找在座的各位都有事!”兜帽人高调地宣布道。“我可爱的乡亲们,谁能知道今年冬天有这么冷呢!我游走四方却不想花光了盘缠,空有一身才艺,怎么才能填饱肚子呢?”
“你说你有一身才艺,你会唱歌还是会跳舞啊?”一个酒客起哄道。
“我会魔术,这可很少见。”兜帽人抽出一张两个巴掌大的白纸来。“我请各位好好观瞧。只是不要让我白费力气表演,到头来我还是饿着肚子。”
“那也得看你表演得如何了!”
“好。”兜帽人抖了抖白纸。“那么我要表演的是——”
就在兜帽小子抖纸的瞬间,展开的白纸间居然掉下来一只肥硕的黑老鼠,惊得四周响起椅子腿在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酒客们下意识地向后靠离老鼠。
“等等!”兜帽人喝止了老鼠,竟然又从白纸间抽出了一根细长的指挥棒来。“你这大胆的鼠辈,没见我正在表演吗,为什么坏大家雅兴?既然你这么喜欢出风头,那就由你来替我表演!”
那个凭空出现的黑老鼠就随着兜帽人的指挥,在地上开始了一场神奇的鼠舞。它用后肢支起自己的身体,搞笑地扭动身子,不时还小跳一下,俏皮地扭扭腰。惹得酒客们狂笑不止,前仰后合。
阿尔贝默默地注视这一切,他好奇兜帽小子是如何做到的。如果说是魔术,那难道是在指挥棒上有细线拴着老鼠的四肢不成?
“哎呀!”兜帽人一拍脑门大叫起来。“我竟然忘了这里是沸石大爷的酒馆,他怎么会容得老鼠的存在呢?快快回来,你这家伙!惹得沸石大爷生气了你可没好果子吃!”
老鼠乖巧地朝兜帽人跑去,跃到白纸后,消失在白纸的遮挡下。
众人齐声叫好,不少酒客还站起身来鼓掌。亚当·沸石并不反对这只老鼠的登场,炒热酒馆的气氛才是最重要的。他知道接下来又会有不少顾客向他点单,来讨论这只神奇的老鼠。
兜帽人向大家鞠躬,接着转向离得最近的阿尔贝,说道:“这位先生,我的表演可以博得你的同情,换来一口饭钱吗?”
阿尔贝点点头:“相当精彩的表演。”见阿尔贝带头如此,周围的顾客也纷纷开始掏腰包,准备打赏一下这个临时表演的艺人。
阿尔贝摸出五枚铜板,递给兜帽人。兜帽人连声称谢,在自己的身上摸索钱包。
“啊呀?奇怪……”兜帽人没找到自己的钱包,困惑地说道。“我的钱包去哪里了?”
阿尔贝可不想再等了,他直接把铜板往兜帽人手里一塞,想走出酒馆去。兜帽人却一把拉住了他:“这位先生!请你等等,能允许我检查一下你的口袋吗?我不是说你是贼,但那个钱包对我极其重要。”
阿尔贝无奈地转过身来,说道:“你要检查,就随你的喜好好了。”
兜帽人把手探入阿尔贝的贴身的内袋,居然真的摸出一个朴素的布袋来。
“这是魔术的一环吗?”阿尔贝问道。
“我……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要对我这种几近身无分文的人行窃!”兜帽人颤抖地控诉道。“乡亲们,我想我抓到一个现行犯了,我们得把他交给审判官才行!”
周围的酒客纷纷起身,较为健壮的酒客已经堵住了门口,防止阿尔贝夺门而逃。
“但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兜帽人安抚着酒客们的情绪。“好吧,把他送给审判官,那可怜的我能得到什么呢?正义?正义能让我凑够钱回家吗?我的这位贼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私了,请你把你的钱尽数给我吧!反正它们多半也是不义之财,你应该用之有愧啊。”
“魅魔给的钱,或许确实是不义之财。”阿尔贝暗暗想着。
“贼先生,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兜帽人催促道。
“你说这个钱袋是你的?”阿尔贝戳着那个布袋。“何以见得呢?大家都没见过你的钱袋,你应该拿出证据来。”
“那自然是因为我知道它里面有什么。”兜帽人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怕真的饿死在异乡,所以不管什么情况都会在钱包里留一枚小银币。而我能说出最后一次放进那枚小银币的年号——维恩大帝六年铸。”
“既然如此,那便让大家看看。”阿尔贝说道。
“贼先生,大家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让大家看看。”阿尔贝凝视着被兜帽遮挡的脸。
“唉。”兜帽人无可奈何地把系着钱袋的细绳解开。“什——”
酒客们上前观看,那钱袋里什么都没有。
兜帽人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自己钱袋的内面变成了银白色。如果没猜错,这些附着在丝线上的银白色物质就是自己的那枚小银币。
遇到天火术士了。
“我身上所有的小银币都在这里。”阿尔贝摆出口袋里的小银币。“你可以找那个伙计来对证,是不是找得我这些零钱。”
“不、不用了……”兜帽人向后退了一步。“或许是我自己搞错了。”
“那这钱袋怎么回事?”阿尔贝从兜帽人手里取过钱袋。
“既然里面没有小银币,那它就不是我的。”兜帽人梗着脖子说道。
“那这事就了结了。”阿尔贝用手臂推开堵门的大汉。“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