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姓名”
“黎”
“年龄”
“18~”
“请严肃,先生。”执行笔录的少女按了按圆珠笔的按钮,表情看上去像是已经有点忍无可忍。
“我觉得自己挺年轻的啊。”在进行信息录入的男子眨眨眼睛说道
“你要是再整些有的没的,我们就走了,”他左侧有一位金发女子踢了踢他的鞋子
“而且我要从此假装再也不认识你。这样子太二了!黎君。”右侧的黑色长发男生也如是说道
让我们把视线往后拉一拉:名叫黎的男子把头和肩贴在办公台上,脸贴着冰凉的瓷石和里面的女办公员搭话。身旁与他年龄相仿一男一女正一左一右地背靠着台面,等待着他
“好吧好吧。就快26了。”黎抿了抿嘴唇,让它稍微湿润些
“好了,先生,你的证件已经帮你办好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在你左手侧为我的服务评分!”女孩连珠带炮一般地说完服务术语,然后猛地一拉服务窗,将它紧紧关上。
“嗯哼,从现在开始我就将迎接全新的生活了。”黎满意地把那张象征着自己可以进入体制的小卡片塞进自己的外套内袋,很轻松地把自己刚才邀请那位笔录员喝咖啡被拒绝的事,抛之脑后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每次只要接近这个地方一百米的范围内我就会感觉到全身疼痛,百爪挠心。”金发少女像是终于丢开了身上的束缚,快步朝大厅外走去。
“确实,轮泽的体制内考试真的是光想想就觉得能让人狂掉头发的鬼东西。”长发男附议。在场的三人都是参加过体制考试的人,都是深知其苦
他接着偏头问道:“黎君你怎么突然想考入体制了?”
所谓‘体制’,是代表能顺利进入伦泽市,并且在镇守府,海港关口以及政府部门谋职的一张入门券。对于黎这类从海上归来的人来说,他们其实是不缺工作的,只不过这张碧海联盟的体制证明有着锦上添花的作用———只要不是极高的国家机密型机构,他们都可以自由去应聘并且在那工作了。
“年纪大了想安稳些了呗。”黎笑着说:“这次来伦泽终于定居了,或许我真到了该思考成家立业这些正事的时候了。”
诺尔和依秦两人停下脚步,随后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他们默契各将一只手搭在黎的肩膀上
“单身其实也挺好的。”依秦满脸认真
:“不过我确实是没有想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黎君你也会有今天”
“男大不中留,儿子你单身这么多年一定很寂寞吧,爹一定会尽快给你安排个好女孩的。”诺尔也一脸认真,讲到后半段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憋笑起来。
“随意调侃调侃就可以了。”黎微笑的脸上暴起了青筋:“你俩敢笑出一声待会我就是一脚过去。”
……
……
早春的伦泽可以说是整个皇家国最美的城市,圣乔治山上种满了樱桃树,道路两旁则是种满樱花木,一整条巨大的人工运河贯穿整座城市并且一直从入海口延伸放射到皇家国各地
三人随意在离海军事务局不远的地方找了个露天茶餐厅,然后开始庆贺黎正式进入体制——这意味着他之间有了众多选择:去海关驿站、去某处的镇守府、去某个重工集团旗下的加工厂,都是可以的。
“祝贺你,最近要忙碌起来了。”诺尔率先举杯:“以茶代酒。”
“之前你就一直在备考吗?我们很久没没见你了。”依秦小口地抿了一口红茶。尽管搬到了皇家国,但是他还是怀念故乡重樱的抹茶和麦茶——红茶终究太甜
“嗯——”黎沉吟一下,随后微笑回答:“是的,其余时间就都在附近的那个圣母院帮忙发个圣餐什么的。”
“你不是说过你不信教吗?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脖子上那十字架项链是个装饰。”诺尔喝了一口自己的冰拿铁。
“偶尔也要感受下神圣的气息嘛。其实我也偶尔会许愿拜托上帝让我我遇到个真命天女什么的,感受下一见钟情也挺不错。”
诺尔提起一只手掌做拒绝状:“我是上帝。你这愿望难度太大,我不接。”
“那我可谢谢你啊,上帝。这种程度的业务都办不来,可真是难为你了”黎端起旁边装牛奶的小杯,给诺尔的咖啡杯加了进去。
“噢,上帝保佑你这善良的人。够了”诺尔点点头
“我也去过那个教堂。参加过几次礼拜,带着吹雪去的。她说周末在那儿唱圣歌的孩子班真的很可爱,很纯洁。”依秦笑着接话
“是吗?你现在塞到我嘴里的狗粮也真的是相当冰冷啊。***(脏话)”黎露出一口白牙,但吐出来的话语可谓凶残至极:“还不赶紧生个娃来让他喊我声叔叔,等他长大了让叔叔骑车带他去圣母院唱歌也不是问题啊。”
“有时间怨念不如赶快抓紧咯。”诺尔拦住旁边路过的服务生,询问是否可以抽烟,获得允许后,她从牛仔夹克里取出一包柑橘薄荷味的女士烟。
她用拇指灵巧地滑动——打开烟盒,滑出一根香烟,再用嘴唇叼起
“聊点正式的吧。”诺尔‘嚓’地一下滑动火机上的钢制滑轮,接着用火星把烟草点燃:“有想过在伦泽待多久吗?”
“应该是会长久地待下去。这是个大城市,大地方。你们也打算定居不是吗?”黎这才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服务员推荐的新品确实不错,里面加入的椰奶与椰浆让他有点欣喜地翘了翘眉毛。
伦泽确实是一座大城市。自从塞壬生物在北极出现再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塞壬生物夺去了地球上70%的航线,海洋的深处不再属于人类,海上贸易从此走了下坡路——伦泽这座皇家最大的海港城市不可避免得受到了波及
按理说商业贸易是经济的主动脉,伦泽没有了海上贸易这条强壮的血管,自然而然开始衰落。但皇家国的人民自然不愿看到西方之星就此陨落。伴随着皇家国加入碧海联盟,与全世界宣誓决意夺回海洋后,大批的军事重工产业涌入了伦泽。昔日旅游与海贸的繁荣不在,但皇家的钢铁荣耀依然矗立!
“还想出海钓鱼?”依秦问道
钓鱼是他们的黑话,曾经身为军人的他们常把‘想重回大西洋去海钓’当做行军的玩笑;深海如今已经不属于人类了,出海钓鱼当然是指去和塞壬厮杀
红色的血肉,紫色的血液,散发着荧光的烟雾,浑黄的眼球……一系列回忆在黎脑海中炸开,好似在颅内撕开了一包跳跳糖。
黎正视着依秦的眼睛,他仔细地看着他那棕色的瞳孔,发现那棕色的深处依旧依然藏着一串怒意,仿佛不曾熄灭的火焰。
黎知道那串火苗只是现在稍微有点虚弱,但那不可能熄灭:毕竟塞壬夺走了他很多的东西
“从来没忘”黎坚决地回答。
“虽然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诺尔说道:“但不是现在。男孩们,我的意思是你们得过好当下。”
“是。”
“是。”两人不曾忘记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的队长。
“那在此之前决定先干点什么了吗?”依秦合着双手将它们放在桌上。
“大城市有很多机会,应该能在这儿挣到一点小钱。”
“所以黎还是赶紧在伦泽找一个吧,主要是怕你孤单。”诺尔在严肃与滑头的腔调中随意切换
“我走了我!我现在就走。这个话题真是没完了。”黎把腿夸张一甩,然后猛地站起,作势要翻过围栏跳进塞伦纳河
“哎哎哎——!冷静冷静啊。晚些跳嘛,不然按习俗每年都得给你送花,你没到三十,我只要活着就得一直送,得送超过七十年呢,太麻烦了,晚点跳,晚点跳吧。”依秦赶紧起身拉住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但嘴里的话简直能称得上是杀人诛心:“清理河道的员工也不容易,黎君你这么大一坨在水里泡一天肯定是很沉的,不要制造垃圾给别人带来困扰。”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说不要跳吗?黎伸出一只手掌作势要把依秦的脑袋给拧下来,依秦则是用手挡住哈哈大笑。
“(粗口),要是有火箭弹我第一个把你们都送进塞伦纳河。”诺尔笑着翻了个白眼,被两个活宝的话语弄得气笑出来。
“依秦你再推我就真的下去了,淦!卧槽卧槽我要掉下去了。嘿!嘿——”黎实在崩不住了,也跟着笑起来,但抬眼一看,他望见了远处有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孩落座
“嘿……嘿!——”他狠拍了一下依秦的肩膀,示意他停止玩闹:“回头!回头!高分!”
“嗯?”依秦回头一望,顺着黎的视线去看——多年前他们都这样一起在舰船上远远地看岸上青春靓丽的姑娘;姑娘们是慷慨的,常任着海风掀起自己裙子的一角,叫水手们眼馋自己娇柔的肌肤。
“呵,男人。”诺尔冷笑一声,眼睛却也跟了过去。
美丽漂亮的事物,谁不愿多看两眼呢?在露天茶餐厅正落座的是一位身着洁白过膝裙的少女,湛蓝的眼眸,还有那长至腰间的银色长发,用一朵兰花状的发带束起,显得好生清秀。
柳眉皓目,实在俊俏,唯独可惜戴着一副v型的口罩,叫人没能看到全貌;不过这倒不至于让人感到扫兴,因为这就像是画上的留白,反倒让人有了一丝叫人可以联想的余地。
“八分,有一种知性美。”依秦推了推眼镜,按了按黎的大腿
他们的评分标准一直是十分制,八分已然是高分了。
“八点五分。不给多了。摘下口罩再追加,不过看整体气质,摘了口罩应该是绝杀!”诺尔很认真地评判着,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有点像奥黛丽·赫本。”依秦回头对诺尔说着,而黎则依然隔着几张餐桌远远地看着
白衣少女旁的女子忽然也注意到了黎,接着她悄悄地绕到银发少女身后耳语了几句。
“我感觉我在哪,见过她……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又很熟悉。”黎索性坐在了白色大理石修筑的围栏上,低头和诺尔还有依秦说了起来
“今天我们可都没喝酒,醒醒,咖啡因不会醉人的。”诺尔调侃他道:“拉倒吧,这种搭讪的借口太老套了。”
“不,我很认真的。”黎有点懵,但是他感觉心脏像是被触动了某个特殊的开关。他皱了皱眉,捂了捂自己紧实的脖颈,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和心率好像都在上升。
“我觉得我肯定在哪见过她。”他偏头继续去看,但发现女孩居然也在看向这边——正是自己这个高而显眼的位置。此刻她与黎对视。
那是一双正视过就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眼睛,好似从海中诞生的宝石;怎么去形容她的美丽呢?黎感觉自己一下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浑身都肌肉也随之放松。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汪青蓝的海水,但却又那么清澈明净,显得无比纯洁。紧接着黎意识到自己脖颈的手传来了一阵温热,好似自己的血液在动脉里沸腾起来了。
好漂亮。他脑海里只剩下这几个词眼,紧接着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重心向后开始移动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棉花一样啊。黎这样想着。
“哎呦!卧槽!黎君你别TM真掉下去了!你掉下去了我不会下河捞你的!”依秦忽然感觉手边有摩擦感,于是一瞬间猛地抓住,然后一个大力把黎整个后仰的上本事给抓了回来
“我……我……”黎右手紧紧的捏住下巴,眼睛瞪大,呼吸都似乎加重了。
“你怎么了?”
“朕的爱妃……刚刚电到朕了……”黎有点哆哆嗦嗦地说着,但嘴角翘起的弧度怎么都止不住
“黎君还是干脆下河里去吧。你好像烧坏了。”依秦抓抓后脑勺
“他‘被雷劈了’啦。”诺尔笑着翘起了二郎腿,慢慢地嘬着自己的咖啡:“春天嘛,有小男生(boy)情窦初开很正常。”
“诺尔!”黎忽然抬头看她
“will?(怎么?)”
“教教我怎么和那个女孩接触——你最擅长拐骗小女孩了!教教我吧!”
诺尔听到这话差点没有把手里的咖啡杯给掷过去:“逼我把咖啡泼你脸上有什么好处?!我什么时候拐骗小女孩啦!”
“不行,我要去认识那个女孩!”黎一掌按在桌上,目光灼灼
……
……
……
“走两步啊?口号挺响亮的,怎么到腿上就哆嗦了呢?”诺尔坏笑道。黎从说出刚才那句话之后就有些犹豫地挪不开步子了。
“你不懂。”黎确实有点害羞,而且双脚也有点发热。多年来他已经很少在这种事情上紧张过了,但是这次他止不住。
“上啊,机会就是用来把握的呀”依秦换着法子鼓励他
“抓紧机会噢,你以前陪我去搭讪女孩时的勇气呢。”诺尔抱着手臂,把那根燃尽的香烟摁进烟灰缸里
对啊,哪怕做错,也不能什么都不坐。黎忽然感觉浑身清凉下来了,接着他毅然地踏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