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对于华夏的南方而言,虽还未入秋,却已经有了些许秋意——至少洛熙是这般认为的。
微黄的落叶夹杂着青色飘落在他的脚旁,微凉仍携带着热量的风儿将他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张略显青涩却堆满笑容的笑脸。
他蹲下,俯身捡起落叶,随后凑到阳光底下,打量着它的叶片的脉络。
一旁行人在诧异的望着他,倒不是因为他的行为,而是他的衣服。
洛熙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在一众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以及街头贩卖的小贩中显得格外刺眼。他们不明白,为何明明是上学时间,却依旧有学生停留校外游荡。
“娃啊,现在是上学时间,你咋滴不上学跑这干哈来了?听叔一句劝,学习很重要,不然迟早得变成像我们这样,天天朝五暮九的。”终于是一位卖菜老伯看不下去,提醒着说到。
洛熙闻言,随手丢下手中的树叶,朝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后便再度带起兜帽,继续漫无目的的朝前方走去。
“娃啊,那你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跟叔说,叔给你开导一下。”老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渐行渐远的洛熙,大喊着说到。
“不用了大叔,没事。就是想逛一逛。”洛熙摆手,脚步停歇了一瞬,而又继续迈开。
“而且,我的父母早已经去世了。”他轻声说着,嘴角仍是挂着一抹微笑。
而他的内心,同样好似在诉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一般平静,未曾泛起半点悲伤的波澜。
四周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瓜果的香味吸入鼻翼,洛熙穿梭于人潮之中,随意的朝着周围的一切张望,肆意打探着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他似乎想要将它们深深映入脑海中,所以看得很慢。车水马龙的环境非但没令他感觉吵闹,反而令他觉得舒适。
就好似一位沉没在大海深处的人在临死前,羡慕的仰望着无法接触的光明,而后最终被漆黑吞噬般。
突然的,洛熙停下了脚步。
一家古怪的杂货铺夹杂在一众超市摊贩中,显得格格不入。正就如同它的名字“魔女杂货铺”一般,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它似乎完全是由一种不知名的木材建造而成,深棕的颜色欲将你带回到从前遥远的年代,悬挂在屋檐的风铃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在对他发出邀请。门前两盆无叶的殷红花朵则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毫无妖艳之气的淡雅清香。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站在了杂货铺门前,好奇的朝内打量着。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刚刚踏入其中,一只不知从何飞出的八哥便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它歪着红白的脑袋无辜的望着洛熙,而后又突兀的飞进黑暗中,不见身影——就连它那聒噪的叫声也一并随之消失。
洛熙朝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仍散发着木屑清香的淡黄色木门微微敲了几次,向内部的黑暗中问到:“请问有人吗?”
仿佛是这句话触发了什么开关,原本以为是装饰用的一盏盏壁灯突兀燃起火花,紧接着是一位少女从被照成昏黄的黑暗中走出。
“欢迎光临。”她说。
似乎是没有睡醒的缘故,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懒怠。
洛熙透过昏黄的光线,只看见了她身着的黑色蕾丝礼裙,以及头顶的一顶别着由白色蕾丝制成的花叶的礼帽。
就好像是西方传说中那些刚刚参加茶会归来的魔女。洛熙不由自主的联想到。
而唯一可惜的便是光线太过昏暗,他只能隐隐约约看清她的侧颜——还带着一滴睡梦中分泌而出的眼泪的青涩容颜。
宛如还未完全绽放的黑色玫瑰般既充满诱惑,又清纯动人。
“初次见面,您好,我叫希尔薇娅·伊丽莎白。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尊敬的客人。”少女长着一副绝美的东方面孔,此时的她已走到了洛熙面前,伸出自己的白嫩小手,笑盈盈的问到。
“白小姐,您好,您可以叫我洛熙。”洛熙摘下兜帽,同样微笑着握手说到。
不过,令他疑惑的是,刚刚他似乎在少女的眼中见到了一抹隐藏极深的诧异。
“那么您是想购买什么呢?当然,亦或者是出售什么?”少女率先开口问到。
她那墨黑的双眸静静的凝望着他的面容,其中充满了笑意。这一刻洛熙觉得少女就仿佛黑洞一般,想要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无法挣脱。
突然的,少女的面容在他眼中不断放大,甚至于稍稍呼吸便能够嗅到自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清雅体香。
不留痕迹的,洛熙朝后退了一步。
“那么,请带我看看一些尘封的杂货吧。”两者的目光在空中强硬的对视着,似乎有零星火花从其中摩擦而出,洛熙保持着微笑说到,仿佛全然没有受到少女的半点影响。但其实他心中很清楚,这一局对弈,是他输了。
如果令一位精明的商人掌握话语的主动权会如何?他会通过你的衣着打扮确定你的财富状态,再通过不经意的提问收集你的人际关系,最后他将会结合一切已有的资料分析,为你推荐商品。
或许的确有些夸张,但不可否认,事实可能为八九不离十。洛熙本来是下意识的想要抢夺一番主动权,因为在心底里他并不认为少女能够同那些常年摆摊在外的大妈大爷般经验丰富。
直到被少女浑然天成的抢走话语权后,他的目光才凝重起来。成天笑嘻嘻的可能不是乐天,也有可能是伪善,而少女,正是其中的第二种。
“请跟随我的脚步。”希尔薇娅取下一盏壁灯,拖在手心,无视身旁的玻璃橱柜,朝深处走去。
那是即使连光亮都会被吞噬的黑暗笼罩着他们,似乎有人隐藏阴处,发出轻微的嘲笑。
“到了。”希尔薇娅将壁灯放置在脚下,她轻轻敲打了几声木质的地板,而后,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般,木板退到了一旁露出难以窥底的漫长地道。
“如您所愿,这其中埋藏的,皆是本店尘封已过数百年的珍品。那么,请再度跟紧我的步伐,不要迷失在狭小的黑暗中。”黑暗笼罩之下,希尔薇娅宛如堕落的公主般,伸出自己的小手,轻笑着对他发出同行邀请。
“嗯。”洛熙点了点头,好奇的俯视似乎没有尽头的木阶梯,握住了对方的冰冷小手。
两者冰冷的肌肤相互触碰,竟不可思议的产生了丝丝热量。
甚至于洛熙都未曾发现,他的双眸不知何时染上了丝丝深紫,将眼中的黑色逐渐吞噬。
那是更加黑暗的黑暗笼罩着他们。微弱的灯火几近熄灭。木质楼梯发出腐朽的叫声,告诉他们此处被主人深深隐藏着的悠远历史。
希尔薇娅——这位宛如西方中世纪记载中那群神秘魔女的小姐,转过头来,笑眯眯的问到:“害怕吗?”
她轻声说着,未待洛熙回复便松开他的手,再度扭过头,仰视这片神圣的缄默。
那是灯光兀自亮起,未曾给人以半点反应时间。它将隐藏着的一切毫不掩饰的全部展露出来,刺激着洛熙多年的世界观。
“欢迎来到魔女的世界,同样的,亦是真实的世界。”魔女小姐嘲弄的说到,而后是一柄扫把极速飞来,载起她围绕洛熙的周围飞舞。
魔女小姐说:“那么让我们开始欣赏这些消失在史书中的真相吧。”而后兀自向前飞去,未曾为洛熙停下一刻脚步。
那是红地毯穿越两旁的橱窗铺在洛熙脚下。就仿佛恶魔的邀请般,接受便再无法回头。
他踏在其上,目光炽热,宛如贪玩的孩子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贪婪的,肆无忌惮的扫视着橱窗中储存着的这群诡异之物。无论是那只浑身长满竖瞳的章鱼亦或者是另一侧摆放着的仿佛热情微笑的头颅骨,都从未令他提起一心半点兴趣。他就这样宛如过客,俯视着历史所遮掩住的所谓真相。
直到最后的最后,红地毯已然到了尽头,魔女也停止了自己的脚步。
她转身面对洛熙,脸上的笑终于不只是虚假,还多了一丝悲悯。
她就静静打量着他,而后说到:“您仿佛一位天生的魔女。即使得知了诡秘也不心怀害怕。我本来以为,您会退缩,现在,我为我的错误判断为您道歉。”
第一次的,她如此严肃的对洛熙说出了敬语。可她的语气中,仍然蕴含着悲哀。
“那么,感谢您对我的夸奖?”
洛熙说到。
可这句话却令希尔薇娅目光更加悲悯。
她询问:“为何仍在固执的执迷不悟呢?这是最大的诅咒啊!你命中注定无法和你的同类——人类和睦共处。因为你的心中永远只有孤独。而它,却正是能够帮助你推开神秘世界的大门。”
她继续说道:“唯有孤独者,方能令人性中的恐惧消失。因为他的心灵无时无刻不生活其中,饱受折磨的同时亦愈发熟悉,乃至忽略。”
洛熙不再微笑,仿佛面具被人撕下狠狠的踩在地面。
“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呢?为这接触神秘的代价。”他询问,眼中满是阴鹜。
“不需要,一切都不需要,我说过,您是天生的魔女。”她凝视着他的那双深紫色双眸,低喃说到。
几何曾时,她会想到有一天离她如此接近?就如同教堂的白鸽不会亲吻田野的乌鸦。
“那么,请喝下这杯destiny吧。”魔女小姐不知从何处端来一杯黑银色液体,如是说到。
“命运?嗯,不错的名字。”少年的脸上再度浮现笑容。他凝望着杯中宛如夜空星辰的美景,而后将其一饮而尽。
“或许,它应该还会存在一个名字
——new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