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界历835年6月,我来到了位于榭桠王国西北部的囚兵训练营地。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训练之后,囚兵们就会被派往失落之地。
在路上我就有些怀疑,我一直是被关在单人囚笼里,哪怕是遇到了其他运送囚兵的车队,也并没有把我扔进多人囚笼,而且看守我的士兵非常的多。
到了训练营地,我才知道自己顶替的这个身份没那么简单。
在营地的校场上,新来的一群囚兵列队站好,接受点名领军装。
“杰洛德·布莱克!”
点名的官员刚念完名字,忽然一惊,连忙将名单凑近眼睛,并且推了一下眼镜,好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囚兵当中一阵骚动,大家都在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布莱克?那个‘黑手’布莱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他刚犯下八人连环凶杀案。”
“诶?他去年不是已经被绞死了吗?”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点名官员放下长长的名单,眯起眼睛盯着校场上的,似乎生怕这个布莱克会从自己的眼皮下飞走。
并没有人答应。他咽了口口水,绷直了脖子高声喊道:“杰洛德·布莱克!出来!”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兜里揣着的那张征兵状上好像写着个什么布莱克的,于是想都没想就举起手喊道:“我!我……是杰洛德·布莱克!”
话音刚落我就意识到我的举动是多么的可笑,我是学堂里的孩子吗?我是在老师点到名时兴奋地喊“到”吗?但是已经晚了。
周围的人,不,整个校场的人都直勾勾地盯住了我。
“噗嗤!”人群的沉寂由一声嗤笑打破,人群瞬间炸了锅。
“谁把这个小丑放出来的?”
“他就是‘黑手’布莱克?那个杀人魔王?看上去连只鸡都杀不了!”
“哈哈!他看上去比我的儿子还小。”
“你可别让他听到,跟‘黑手’有关的人都死了,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就连点名官员都愣住了。关于杰洛德·布莱克的事迹他肯定是有所耳闻,他会被召来参军已经是个大新闻,但是连众多犯罪者们都忌惮的杀人魔王竟然是个毛头小子这个事实简直令人震惊。
点名官员回了回神,清了一下嗓子喊到:“肃静!这里是军队!”
一旁的军官也开始吼喊到:“都给我闭嘴!杂种们!谁再闹就军法处置!”
点名官员摆了摆手示意军官闭嘴,人群也差不多安静下来。“你……你给我出来!”他指着我说。
我战战兢兢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岂料前面的人都自动向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路。一旁的守卫士兵看到了,也没有去制止这种群体扰乱军纪的行为。
不紧张,千万不要紧张!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从刚刚人们的反应来看,这个杰洛德·布莱克肯定不是个普通人。我要是在这里让别人看到自己露怯,说不定身份会败露。听别的囚犯的对话内容这个杰洛德·布莱克肯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棍,那我就应该装的尽量符合这个形象。
我将头微沉下去,挺起腰杆,将两肩向后蹦起,这大概就是我能想到的恶棍们咄咄逼人的形象了。我尽量在脸上复制着莫塔街道上的那些帮派成员的嘴脸,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身边的人(其实我是不敢正眼去看他们),慢慢地走上点名台。
“把你的征兵状给我看看。”点名官员说。
我将口袋里的揉搓的皱巴巴的征兵状递了上去,他看看了底部的名字和旁边的手印,又看了看我,仍旧是怀疑。不过毫无办法——没有任何画像,手印代表了一切。
“到后面的箱子里给这家伙找套最小的制服。”他对旁边的士兵说,“这里随便一件衣服都能套进两个他。”
拿着衣服回到队列中的时候,让路的情景又一次重演。我把目光压低,尽量不与任何人对视,但是我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几百双眼睛的目光。
制服领完之后是短暂的休息,接着就是晚饭时间了。吃晚饭使我第一次有了当兵其实也挺好的感觉,比起露宿街头,有一顿没一顿的乞丐生活,在军队每天有固定的三餐简直是人间天堂。
“食堂”是住宿区的外的几座长条帐篷,里面摆满了桌子和长椅。帐篷门口的桌子上放了几口大锅,内容都是一样的——几乎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杂烩饭。
刚进帐篷吃饭时我还担心会被旁边的人问话,紧张的不行,于是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桌子。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没有人跟我坐一张桌子,有些人甚至愿意跟别人挤一张桌子也不想坐到邻座的桌子上。
哈,这样正合我意。心满意足地吃完一顿饭后,正准备走出帐篷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闪过,不轻不重地撞了我一下,连句道歉都没有讲就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撞瞬间让我警觉起来,撞人摸包是底层的扒手和乞丐必备的技巧。我摸了一下口袋,里面的征兵状并没有少,反而多出了一张纸片。
到了没人的地方,我掏出纸片迅速瞥了一眼。纸片上是一句话,我不认识几个字,只能看懂“晚上”,“厕所”,“出来”,“安静”。
这意思我猜出了个大概,看样子是某人找我,叫我晚上借口出来上厕所,不要声张。这个人肯定是认识杰洛德·布莱克,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找一个乞丐能有什么事。当时的我一心想知道关于自己顶替的这个身份的更多信息,完全没有考虑到贸然去见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罪犯的危险性。
晚饭后并没有进行训练,说是营区总长官明天才到,只是把我们集合到校场上分了一下队。囚兵的分队和普通部队不同,是按照训练营区分的,一个训练营的士兵就编一个“囚营”。这个囚营是第七营,总共973人,编成了十个队。我被分进了第三队,队长得知我是这个队的成员时,显得有点懊恼。
囚兵哪怕是要上战场杀敌,在发到武器的前一秒也是囚犯。训练营美其名曰是营地,其实只是个监狱的变种。训练营有着高高的墙壁和哨塔,全部由正规军来把守。营区内的服务人员也大多是从全国的监狱中找来的守卫。
宿舍有好几座,都是两层楼,每层楼内有十个区,每个区有五张上下铺的床。我睡在下铺,上铺的那个人去找守卫说自己哪怕是死也不愿意睡在我的上铺,原因是“怕在晚上被割喉”,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成功地换到了别的区。这下整的我这个区的人几乎都动摇了,但是守卫用“谁再敢提出换区就打一百皮鞭”的理由阻止了这个区变成我的单间。
直到在宿舍熄灯之后,我才第一次在训练营内与其它士兵进行沟通。
“杰洛德·布莱克。”黑暗之中我隔壁床下铺的那个人问我,“你真的杀了八个人,还把他们的舌头和眼睛挖了出来吗?”
我被这个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我平躺在床上,通过眼角余光我看到那个人趴伏在他的床上,手臂支着上半身看向我这边。一旁窗户透进一丝外面火把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大概比我大了那么一点点,满脸的好奇。
思索了半晌,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避开他的目光,压低声音只说了一个字:“是。”
“你为什么这么做呢?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只能这么说,希望他可以藉此闭嘴。
“但是……”他正要继续说什么,他上铺的男人发话打断了他。
“小崽子,你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尽管这话里充满了鄙夷,但是我仍然要感谢这个男人。下铺的小伙子也很识相,躺下不再说话了。
我挨到大部分人都发出均匀的鼾声才下了床,门口的守卫见到我,只是叫住问了一下我去哪里就见瘟神似的躲开了。
夜晚的守卫没有多少,除了每栋宿舍楼前有一两个人之外,其余的就在大门和墙壁的哨塔把守了。所以一路上我什么人都没遇到就来到了在宿舍区外围的厕所。
因为囚兵只招男性囚犯的缘故,这里只会有男厕了。虽说是来找人,但是既然来到厕所总归是有尿意的。我刚想进去才走到门口,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就揪住了我的衣服。
“啊……”我吓了一大跳,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尿出来了。但是声音刚到喉咙口,一只大手就堵住了我的嘴,同时揪住我衣服的手也是力大无比,直接将我拖到了厕所的边墙下,避开了来自校场和厕所门口的火把光。
我死命挣扎着,连踢带打又抓又挠,除了两只胳膊竟什么都没有打到。那只手像是一支铁钳,拽住我的衣领抵住脖子将我摁在墙上。抓衣服的手突然松开了,捂嘴的手却是纹丝不动,狠狠地将我的头抵在墙上,几乎要将我的头嵌进墙壁。
这时一阵冰凉的触感滑上脖颈,旋即是一阵刺痛——是一把利器架在了脖子上。我伸手抵住那只握着利器的手,谁知那手竟然毫无晃动!而且又将利器往前送了一点,到了刺破皮肉的临界。
完了完了完了,这人估计是布莱克的仇家,今天是要不明不白死在这了。我手脚发软,抵抗的力气几乎也没了,但还是死命地扳住那只手。
这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老实点,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