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一路小跑来到更衣室,在自己的衣柜前停下,解开长袍前的纽扣,随即脱下,斗篷下穿着从家里穿出来的私服,是一件不和她气质的旧洋服,那是镇子里一位母亲送给她的。
教会规定了修女必须穿修女服,实习修女可以穿自己的私服但礼拜时必须穿修女服,因为修女服做工和材质属实上等,斑鸠很爱惜不想乱穿,所以一直放在教会的更衣间里,来到教会后再换上。
少女解开衣裳,洋装顺着少女的香肩滑落,冬日的冷气让少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我还以为我会被闷死……”
一个看上去十分老旧的书被几卷绷带绑在了少女的胸前,所幸衣服宽松看不出痕迹,他一直藏在少女的衣服之下。
在中世纪对贞洁极为保守的时代之下,即使是神父也没胆子在大众广庭之下提出对少女进行搜身。
可是我……真的快要窒息了……绷带勒的太紧了……虽然和少女的胸部亲密接触了,但我压根没有心情享受啊……里面摇摇晃晃的我都晕车了……
“刚才真的好险……斑鸠你刚才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对吧?”我缓过神,勉强的问道。
“嗯。”
无人使用的更衣间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斑鸠的语气十分平稳,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是哦。”
斑鸠面不改色的取出修女服,有条不紊的开始着装,打扮自己的仪容。
“那刚才的情况,一般来说普通人是没办法抗拒下意识去接住那个篮子的本能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
“嘻嘻,”斑鸠低头对我狡猾一笑,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那个绷带之下绝对是一个得意的眼神。
“因为不管神父先生会不会接住,那个篮子我都会故意打翻。”
“啊?”
“篮子里有生鸡蛋还有牛奶,打翻后肯定会引起瞩目,碰上这种情况神父也没办法继续深究了,不是吗?”
因为提前就知道篮子会打翻,所以不会露出马脚,反而逃开了怀疑。吃惊于眼前少女的小聪明时,斑鸠解开胸前的绷带把我捧在手里。
“你说的没错,书先生。神父先生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教会也没有收到这个村庄潜藏了一本魔法书的消息。换言之,他的目标是指向了我。”
少女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我的眼睛呢?我失去视力和神父有什么关系吗?”
面对少女的疑问,我无从回答,即使我知道答案。
虽只是冰山一角,但斑鸠母亲留下来的书中有提到,她有知情的权利可我一直在思考,或许这个真相对于少女而言,还是不知道为好。
“算了,不想这些了。走,礼拜了。”斑鸠强打精神,挤出笑容,拿着我就往礼拜大堂走。
“等等,你为什么拿书去啊?”
“啊?我是看不见,但我必须捧着书装装样子,不然最后修女们一起站起来朗诵赞美诗篇时看起来不够整齐。”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拿我去啊?”
“书先生你觉得会有人在乎我手里抱着的是魔导书还是圣书吗?”
这个丫头,远比我想象的要大胆的多啊……在这般神圣的场合,抱着一本渎神的魔书朗诵着赞美神的诗篇。
光是想想就足够讽刺了。
在漫长令人发困的祈祷仪式中,我躺在斑鸠的大腿上逐渐进入梦乡,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受到自己被翻开,接着耳边传来了歌声。
“圣善夜~圣善夜~圣善夜~”
“你为我带到了安静与祥和的土地”
“圣善夜~圣善夜~圣善夜~”
“你为我带来了白色的面包和纯净的水。”
"圣善夜~圣善夜~"
有点像圣诞节特殊活动时的背景音乐……原来是她们在歌唱吗?还是说是游戏的元素以非常自然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呢?
我有点分不清了……也不在乎了……
迷迷糊糊之中,熟悉的拍击感接踵而至,我顶着强光睁开眼,斑鸠的手就招呼到我脸上了。
“书先生别睡了,早间祷告结束了。”
“嗯嗯额?那现在是?”
“距离午饭还有点时间,我们去买点花吧、”少女脸上洋溢着笑容,“趁着下雪的日子还没到,去妈妈的墓前祭拜一下吧。”
醒来后发现斑鸠已经换好了私服,走出了教堂,天空阴沉,凌冽的寒风从山的另一边吹了过来。斑鸠抱着我走下了台阶。
斑鸠沿着教堂高耸的墙壁走,教会的建筑很长很宽,四周的道路通向小镇的各处。斑鸠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下了已经成色不好的小黄菊。
一小把野山菊一共花了三十枚硬币,逐渐入冬的现在想要有鲜花去祭拜已经是一件有点奢侈的事情了。
斑鸠的母亲——鸫,是一位杰出的女性。一手创建了占星术士结社,运用占星术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而损耗了自身。在我看来是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女性,她为自己女儿留下的那本书我很想让斑鸠看到。
她值得被自己唯一的女儿所铭记。
可我该不该跟斑鸠说出这些呢?这个少女的人生已经被教会搅成这般模样了,她要是被卷入到这起巫师狩猎的漩涡当中……
我不敢想了。
昨天下午,她抱着我,向我说出早已烂熟于心的逃跑路线的场面又在我脑海里浮现。
她是多么的想离开这里……
或许离开这里,对她而言比她在这个小镇继续当一名修女要好。可只要她母亲的墓地在教会的管辖之下,她就无法离开。
“斑鸠,你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小心的问道。
“妈妈啊……有点可怕呢。啊!但是也没有那么可怕啦,只是比较严厉而已。我刚记事开始妈妈就让我一个人单独完成家务。还要我一个人去买菜。我一个人在家门外一个街道的拐角哭了一个小时呢。”
虽然说的都是不那么快乐的记忆,但斑鸠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散过。
“也多亏妈妈愿意狠下心来让我面对无光的生活,在她离开后的这么多年我一直能感受到她一直以一种我无法察觉的方式陪伴在我身边。书先生你别看我这样哦,我一个人有时候会想象妈妈还在家里,和她聊天说话呢。”
就在斑鸠甜蜜回忆着往昔的时候,她的笑容忽然消失了,情感转换的异常让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教会的墓地。
“为什么……怎么会……”斑鸠的语气中充满了慌张,和她平时自信的底气截然相反。
“第二排,第四个……走五步就是妈妈的墓……为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那一排排林立的石碑中,原本应该是斑鸠妈妈的墓的地方此刻被挖开了,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坑洞,连墓碑也被随意的推倒在一旁。
这个瞬间,斑鸠脑子里一直保护的东西轰然破碎了。
她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到墓前,震惊、愤怒、悲伤,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她的脑子里搅成一团,她的神情却没能跟得上她的悲喜,一直停留在逃避现实的震惊。
“果然你是看得见的啊。”
安理森神父手里拿着铁锹,出现在墓前。他的话语十分的平静,冰冷到令人感受不到温度。
没有得意,也没有得逞的怪笑。只是十分平淡的、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般……说了出来。
脚边堆着刚翻起的泥土,手里拿着褐色的骨灰盒。看到斑鸠的哭泣,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扭曲。
少女手指失去力道,我从指尖和黄色的花朵一起滑落摔在路上。无法继续默默忍受的少女丢下了花朵,举起愤怒的拳头朝神父抡去。
斑鸠甚至没有说出一句虚张声势的气话,她是真的奔着杀死对方而使用了她最不擅长的……暴力。
安理森神父凭借体型优势一把薅住了斑鸠的头发,迫使她昂起头,粗暴的扯下了遮住眼睛的绷带。
那双宛若蓝宝石一般闪烁的眼睛无法掩盖它的光泽大白于天下,清澈明亮的倒映着这个残酷世界的真实样貌。
“抓住你了,狡猾的小鸟!”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