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卡尔斯纳先生失控的消息,德莱雅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什么?”
甚至是出于震惊,她脑海里的那些阵痛在此刻仿佛也消失了。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仿佛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德莱雅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偶尔会涌出一股热流,然后被吸水性极强的卫生棉条吸收……而那些关于自己身体的知识,关于如何保持卫生都是那位慈祥的先生告诉自己的……
卡尔斯纳先生是一个善良的、勤劳的、受人爱戴的药师,他的毕生精力都放在如何造福赤木镇的居民身上,他并没有多么强大的执念!他也不精通仪式魔法!他更加不会向那些未知的、隐秘的存在祈祷……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隔了一天,那位医者仁心的先生就会失控?
他为什么会失控?他为什么会失控?
而德莱雅很难不把卡尔斯纳先生的事情和昨天上午的狩猎结合起来……
“难道是昨天的……”
安娜摇了摇头,她也十分疑惑,也十分恐惧。但是她在这复杂的情况之中表现出了她的坚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过去吧……老师已经在那里了……我们必须在卡尔斯纳先生对周围的民众造成危害前……杀死他。”
杀死他。
多么血淋淋的词汇。
一个善良的长者,一个勤劳的医生,一个愿意亲自给农民的病猪治病的药师……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德莱雅不免有些心寒。
“没有治愈的方法吗?那可是……卡尔斯纳先生。”
她一边大步跟着安娜朝着卡尔斯纳先生的住所跑去,一边追问着安娜到底为什么没有其他解决方法。
但是安娜的回答是否定的。
“德莱雅……你不懂……失控的职业者……是没有办法挽救的。数千数万年来,我们都在对抗那些疯狂地事情……每年都会有很多很多的牺牲者……失控……很常见……德莱雅是第一次遇见失控的长辈……我非常理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娜停下了脚步,即使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即使她的眼角依然挂着泪水,她依然对着德莱雅表现出来她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具备的坚强。
“但是,我会陪着你的。污染、疯狂、未知……我们会一起面对那些东西的。德莱雅……不要害怕,你不是一个人!”
德莱雅也停了下来。
她有些愣愣的看着安娜,她想表现得比寻常更加聪明一些、伶俐一些。想活跃气氛一些,但是她做不到。
德莱雅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好……我们一起……杀死他。”
两人一起来到了卡尔斯纳先生的诊所。
门外,克劳和德比里尔先生已经等候了一会儿。
他们两人依旧和以前一样,穿着黑色的古典长袍,长袍上绣着红色的蒂芙尼花纹饰。但是他们的表情却没有了平时的温暖,反而是庄严、肃穆……
以及悲伤。
“先生……”
德莱雅有些不知所措。
而德比里尔先生的声音虽然依旧如以往一样平和,但是,德莱雅看见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是在强忍着感情。
他紧紧地攥着手里那本棕色的古书,手指在柔软的书皮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而直面离别总是需要勇气。卡尔斯纳先生失控了,你应该能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他是一名值得尊重的人,变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他期望的,如果他仍然有理智,肯定不愿意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德莱雅有些不太情愿地打开了自己的【卓越感知】和猎人的【敏锐】,刹那间,浓郁的血腥味钻入了德莱雅的鼻子里,让她的心情再度跌落谷底。
不……那样善良的先生……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人一起走进了诊所。
休息室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锁门,德莱雅的脑袋不自觉地往左瞟了一眼,地面上仍然有昨天自己和妹妹弄在地面的、没有办法完全擦干净的痕迹。
接待处和卡尔斯纳先生的房间空无一人,瑞贝卡不在这里,卡尔斯纳先生也不再。但是灯还亮着——那是煤油灯,卡尔斯纳先生的窗户很小,采光不太好。
径直穿过病人的休息室,一行人来到了卡尔斯纳先生的种植草药的药园。
板蓝根、清瘟草、穿心莲、清热花……大部分都是常见的、用于治疗伤寒的草药,这些草药的需求量最大。卡尔斯纳先生显然是做过精确的统计。
但是……这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了。
一行人来到了卡尔斯纳先生的讲堂。
就是在昨天,卡尔斯纳先生还给德莱雅生动形象地上了一堂课,而她和丹妮莉亚都听得津津有味。她们知道了该如何利用棉花和布料制作卫生巾和卫生棉条,她们知道了在月事时应该做些什么。她们知道了不应该羞耻而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她们知道了,在痛经的时候可以向圣母祈祷来减轻痛苦……
德莱雅仿佛又闻到了昨天自己月事流出来的异味,但是很快,那些味道就转换成了浓烈的血腥味。
那不是她的,而是卡尔斯纳先生的。
“里面有活物。”
正当德比里尔先生准备用自己的灵视做一次窥探的时候,拥有者卓越感知和敏锐双重侦查技能的德莱雅已经发现了屋内存在着生命活动的迹象。
那是温热的、鲜活的、蠢蠢欲动的生命。
那是畸形的、蠕动的、不可名状的生命。
德比里尔先生正准备回应德莱雅的话,却忽然低头,看见了讲堂正门下方的缝隙之中,流出了汩汩的水流。
那水流先是清澈,然后沾染着淡淡的血红,随后,血色变得愈发深沉,像是浓郁到极点的血液。
在场的所有人都闻到了血液的味道。
“呃啊……”
门内传出了拉风箱一般沉重的喘息。
“谁在门口?”
那是卡尔斯纳先生的声音。有些沉重,有些虚弱,但是仿佛仍然留有神志。
德比里尔先生拿出了那本书,郑重地放在生前,随后,压制了自己悲伤的情绪,对着门内那虚弱的卡尔斯纳先生温柔地说道:
“是我,德比里尔。你的老同事。还有一些非常敬重你的小家伙。安娜,克劳,还有德莱雅。我们来看看你。”、
门内的卡尔斯纳先生并没有打开门,但是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轻柔,像是润物无声的细雨,不给病人和身边的朋友带来任何伤害。
“哦……欢迎。但是我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太好,我感觉自己生病了……呃……我怕传染给你们……你们还是就待在门口吧……”
德莱雅静默地站在门口,盯着脚下那些血水越来越汹涌。那些赤色的血水沿着台阶流到了外面的花园,顺着六角形的砖块的缝隙,渗进了泥土中。
她听到了温柔地卡尔斯纳先生的声音,但是,她也听到了心跳声,巨大的、复数的、令人恐惧的心跳声。
而德比里尔先生垂下了眼睑,他仿佛是在闭着眼睛说话,仿佛那个老朋友真的站在门对面,只是他病了,得了某种不便见人的传染病。
“我们不会在意的,老朋友。你是一个非常棒的医生!你什么都能治好!赤木镇的大伙可都把你当做神医!嗯,放我们进去吧,老朋友……”
门内传出了一丝苦笑。
“我哪里敢当神医这个名号……”
不过很快,门内的声音便振奋了起来。
“不过,既然你们都不在乎,那么,便进来吧……”
“咯吱——”
吱呀一声,正门缓缓敞开。
德莱雅深吸了一口气,同时抹去了眼眶之中的泪水,让视线恢复了正常。
随后,她看到了血色。
讲台上、天花板上、黑板上,地面上……到处都是肢体的碎块和赤红的黏液,那些黏液像是史莱姆一般,缓缓地蠕动着,伴随着天花板上的三颗心脏在不断地跳动着,而透明的水和赤色的血液也在不断地被心脏泵出,汩汩地流淌着。
而卡尔斯纳先生的上半身则是黏在了讲台上,他只剩下了半截手臂,其他部位的躯体都变成了粘稠的肉块和长毛的液体,散落在各地。而他左边是沾染了血色的**笔,右边放着几包卫生棉和卫生巾——那是昨天给德莱雅讲课的时候,德莱雅觉得不好意思执意没要的。
那些卫生棉和卫生巾,依旧洁净如新。
"你们看,我状态其实还不错!"
卡尔斯纳先生并没有立刻对着众人发动袭击,而是憋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们总没带什么礼物吧?我可不会收那些东西……”
他一张开嘴巴,德莱雅就看见了他的舌头上满是圆滚滚的眼球。
而德比里尔先生翻开了他的那本古书,一边翻阅着,一边紧紧地盯着卡尔斯纳先生。
“放心,我们就是来看看你,没有带什么东西。嗯……我总觉得你为了赤木镇的人民做了很多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愿意收受他们的感谢呢?”
【旅法师的故事书】,这本书能够记录很多种不同的道具的能力。但是每次使用都需要撕下一页纸,用完的时候,便是道具损坏的时候。
德比里尔先生翻动书页的速度很慢,很慢。
并不是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道具能力,而是因为他还想和这个老朋友多聊聊。
趁着他还有理智的时候。
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在卡尔斯纳先生的身上,而德莱雅站在德比里尔先生的身后,神色痛苦,表情扭曲。
是德菜雅偷走了卡尔斯纳先生身上的“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