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雅和德比里尔留有后手。
而弗兰克斯坦也有。
伴随着那恼人的祈祷的结束,所有万母之母留下的棋子都开始发生了异变。
德比里尔先生办公室内的、原本受到眠神仪式作用的脐带突然活化、苏醒了。它猛烈地冲击着蒂芙尼木制成的、经过圣化的盒子,发出了恼人的、令人恐惧的咚咚声。
而位于林檎背包之中的【错误的胎盘】也和上次卡尔斯纳先生失控那次一样,开始不断地冲击着林檎的灵魂防线,不断地撕扯着他的灵魂,试图从系统的束缚之中脱离!
德莱雅顿时就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地开始抵抗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德莱雅!”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安娜有些措手不及,而正当她俯身下去准备看看德莱雅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猛地注意到被自己挂在身前的那颗鸽血红宝石吊坠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那是多么瑰丽的一颗宝石啊!如同鲜血一般浓郁的颜色如同具备着实质性的生命一般,透亮的宝石的中间有着细微的、不可察觉的扭曲,仿佛在孕育着生命。
而此时,那颗宝石闪耀出了璀璨的、令人不适的光芒。
“乒!”
在闪烁了几秒钟之后,那颗璀璨的宝石便化作了破碎的微光消失在了空气中,一如泪滴在雨中消融。
安娜似乎记起了什么。
转变是来得那么快,快到德比里尔先生完全无法思考,快到德比里尔先生完全不知所措。
他神色严肃地张望了一眼办公室内的脐带,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德莱雅,以及不知所措、不知所谓的安娜,最终,还是如同亡羊补牢一般地对着克劳指挥道:
“克劳,出去堵住弗兰克斯坦的嘴巴。无论如何,不能让事态更加恶化下去了。”
克劳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安娜在前天早上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德莱雅为何会有如此严重的反应……他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听从吩咐,遵守命令。
“是!”
克劳随手从地上拿起了一块抹布,随后便跑出了暗门,准备将那块抹布塞进弗兰克斯坦的嘴巴。
而安娜依旧有些不知所以。
“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脸上的表情是迷茫的、无知的、是困惑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或许,这样最好。
德比里尔先生猛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着安娜淡淡道:
“安娜,你和德莱雅的身上都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为了你们两个的生命安全着想……你现在应该尽快放空身心,进入冥想。记住,要和以前一样,心思纯净地放空思想,不要回应任何听见的声音,不要探索任何的未知。这是为了你、为了克劳、为了你们的将来着想……”
安娜进入冥想的速度很快,她或许能够抵抗来自混沌子嗣的侵蚀,至少,能给所有人拖延一点时间。
而德莱雅……
德比里尔先生不知道如何帮助德莱雅。
毫无疑问,德莱雅身上有很多的秘密……一些自从双头食人魔**了她之后才产生的秘密。
虽然她和安娜与克劳之间的关系依旧如同往常一样,虽然她依然和丹妮莉亚的感情十分浓郁……但是,德比里尔先生知道,隐秘的改变已经发生了。
但是,无论是之前那个普通的德莱雅,还是现在这个充满秘密的德莱雅,她们都是好孩子。
她应当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我……我能撑住……这不是污染……这是抵抗……▆▆的胎盘尝试要脱离束缚!我不会让她得逞!”
“小雅……”
虽然此刻的安娜已经做好了冥想的准备,但是,当她听见德莱雅那痛苦的声音的时候,心中依然升腾起了火焰。
她……没事吗?
德比里尔先生察觉到了安娜的转变。
她变得勇敢和理智了许多,但是,在很多时候,想得越多,错得越多,现在的她不应该去关心德莱雅的安危,她最该担心的,是自己的生命安全。
于是,德比里尔先生俯身蹲了下去,用自己宽大的身体挡住了安娜的视线,挡住了痛苦挣扎的德莱雅,声音温柔,且缓和:
“孩子……听老师的话,德莱雅不是最危险的那个,如果你还想要和以往一样的生活,那么,赶快冥想,用你纯洁的思想去抵御那些隐秘的、未知的污染……”
安娜愣愣地点了点头,她闭上了眼睛,同时对着德比里尔先生答应道:
“我、我知道了。”
但是,伴随着一阵不可名状的恶心感觉,安娜马上就退出了冥想。
她跪倒在了地上,左手不自觉地放在了隆起的腹部,右手撑地,止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安娜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出现了什么反常的地方,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她绝对不能仔细思考那些异常的来源,她必须和自己老师说的一样,立刻进入冥想的状态,阻断污染的蔓延。
立刻!
安娜控制住了自己极尽全力想要呕吐的欲望,她挺直上身,闭上了眼睛,飞速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黑暗笼罩了少女,但是随后一团团洁白的、柔软的云雾包裹住了她,安娜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那团洁白、柔软的云雾所隔绝,世上的一切都不再和她有关。
这是安娜的特质,她的心思极为纯净,纵使命运待她不公,安娜也不曾抱怨过什么。
她不曾怨恨过因为食不裹腹而将她卖给海盗的父母,不曾怨恨那些远渡重洋将她卖到非法妓|院的海盗,也没有抱怨那些一口一个乖“女儿”,实际阴狠毒辣的老|鸨……
生活总是会变得更好的,她坚信自己会遇到值得自己托付的朋友和爱人。
她坚信着。
而纯洁的羔羊,总是最好的牺牲。
那些洁白的、柔软的云雾渐渐染上了一层粉红,好似那纯洁的云朵带上了一丝梦幻般的、血的甜味,而那些粉色渐渐加深,变成了赤红,那些白色与红色交织,将云朵幻化成了血肉的形状。
当纯白的少女梦境染上噩梦的颜色,低语和喃喃随之而来。
安娜听到了血肉蠕动的声音,听到了那些血肉之中的声音……那些声音呼唤着,哭嚎着,惋惜着……
那些声音……来自她体内!
她仿佛预见了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她浑身颤抖着想要将自己从冥想之中脱离,但是她失败了,她感觉自己腹中的存在和那些蠕动的血肉之中的某个隐秘的存在连接在了一起……
她腹中的孩子……是祂的!
那些蠕动的血肉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一般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安娜,但是这种异象并没有持续很久,那些如同蛆虫一般的血肉很快就退去了,但是洁白的云雾并没有回到安娜的视线。安娜陷入了黑暗。
伴随着一盏盏昏黄的蜡烛被点亮,安娜逐渐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里是某个哥特式的教堂,这里有着圣母教会类似的高高的穹顶,这里有着恢弘的、复杂的、瑰丽的吊灯,吊灯上的蜡烛昏暗繁多,白色的蜡烛油滴在了地上,汇聚成了丑陋的油脂堆,安娜的周围整齐地摆放着长椅,那是朝圣和祈祷用的椅子,每一条椅子上都覆盖着白色的布,但是那些布料上却满是血色的污秽……
潮湿,令人窒息的潮湿。
这间昏暗的教堂是潮湿的,教堂的墙壁上钉死了十几二十名虔诚的、穿着白色长袍的尸体,他们的血液汩汩地流淌着洗刷教堂的墙壁,最后在教堂的地板上汇聚成了一股没过脚踝的血水。
安娜不敢抬起头,她知道她的面前有着什么。她低着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然而,她终究还是看到了。
在那没过脚踝的血水之中,长长的、苍白的、柔顺的头发缠绕着安娜的脚踝,而安娜的视线不受她控制地朝着那长长的头发移动而去……
她看到了那个女人……她透过了轻轻的薄纱,看到了祂极度美丽的、令人痴迷的脸庞,看到了祂悲伤的神色,看到了祂丰满的胸部……
那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女人啊!祂的身体是美丽的,祂的脸蛋是美丽的,祂的悲伤也是美丽的,祂是美的,祂是美丽和爱之神……是一切孩子的母亲,生命的缔造者,爱与美的象征……
但是祂的怀中却拥着异种的血肉。
那是一团不断蠕动的血肉,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各种肢体、特性都在那团血肉上显现、重组,那团血肉不断地将它混沌的、错误的思想传递给安娜,那团血肉不断地散发着漆黑的渎神的浓雾,而那些浓雾之中满是血红的、没有睫毛的眼睛!
祂不是美与爱的女神!
祂是执掌繁育的母神,扭曲的孕育者,错误和混沌的根源!
祂是【万母之母】!
安娜所有的理性都在那一瞬间蒸发了,她的思考能力破碎了,一如海上的泡沫被无垠的潮水抹平,又像是泪水消融在雨水中。
在万母之母的寝宫,在那净身的小教堂,纯洁的羔羊化为了牺牲。